这日天一亮,何绍霆就用马车载着五花大绑的苏辰和一诺奔营地去了。
途经坤宁古街时,何绍霆突然深深地望了一诺一眼,冷不丁地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道观。一诺点头,眼神淡淡,不多一句嘴。
“道观里有个烈焰斋?”何绍霆蹙着眉,紧盯着她。一诺冷着脸,沉默不语。
一直坐在一旁观望的苏辰听到何绍霆的追问,忍不住瞥了一诺一眼。难道她并没有完全抹去何绍霆的记忆?心里有了疑问,便有些坐立难安,但又不敢断定,更怕何绍霆有意拿道听途说的话来诈一诺,忙大笑着打岔道:“哪个道观里能没有炼丹的地方,炼丹房取个烈焰斋这样通俗的名字,奇怪吗?”
何绍霆冷笑一声,不与他强辩,出去与车夫嘀咕着什么。
苏辰猜想着何绍霆肯定又在耍什么把戏了,可惜车帘子落下来后,阻挡了他的视线。加上,被绑得结实,行动不便,只能伸着脑袋、探着耳朵,偷听何绍霆和马车夫的谈话。
可惜,街道上人声嘈杂,根本听不清他二人的对话。
马车又驶出去一段距离后,四周突然安静得多了。苏辰又倾了倾身子,谁知马车猛地停了,他整个就像木桩子似得咣当倒了。
当何绍霆突然撩起帘子时,苏辰正像个圆桩子似得在车厢里“打滚”。何绍霆皱眉,垂着眼皮瞅了他一眼,果断干脆地抬脚将他踹下了马车。
等到苏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后,才惊觉马车已经停在了烈焰斋的门前。
何绍霆熟谙隐云的脾性,他望着眼前那扇对开的朱红色大门,生怕其中有诈,便以一诺的生命为要挟,逼迫苏辰打前锋。
再度面对危险,苏辰没有退缩。但是,当苏辰用肩膀撞开那扇大门,看到眼前的情形后,整个人突然好似变成了木头,僵硬着。
烈焰斋是个偌大岩洞,洞口种植着参天古树,洞内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幽深。偌大的岩洞里散落地摆放着数十个炭炉子,木炭烧得通红的火苗呼呼上窜着,偶尔扬起点点炸裂的火花,为数众多的的火团让人恍若置身火场,不舒服极了。
苏辰极力掩饰着心底不自觉生出的恐惧,“果然是烈焰斋啊,再走近些皮都要烤焦了。”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既然来了,怎么有把客人往外轰的道理。”那个冷冽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还伴着一阵阴风,吹动得那对开的朱红大门砰的一声在苏辰面前重重合上了。
何绍霆朝向岩洞深处望去,只见隐云裹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白袍子从昏暗处悠悠走来。
隐云冲着何绍霆笑容款款,“何将军?哈哈,您一向日理万机的,怎么有空来我鼓风阁,该不会是一时兴起,来戏水、吹风的吧?”
何绍霆看见隐云赤脚走过的地方印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我看是你忙着戏水、吹风吧?”他语气中的不屑没有丝毫遮掩,“我才没有你的闲情雅致,闲话不多说,我此次来就是问你,你屡次三番地派人去找我麻烦为了什么?莫非是有金主雇佣你来杀我?”
“何将军的命价值连城,我还要留着做大买卖呢。”隐云仰头哈哈大笑,“不过,听何将军的意思,似乎我那个混账徒儿竟背着我,惹您不痛快了。好说,隐家从来不姑息养奸,我更主张赏罚分明。我这就可以给您一个说法!”
隐云刚迈步向苏辰走过去,一诺就立刻挺身而出、护在苏辰身前,双眼圆睁,筋骨紧绷,方才何绍霆用来绑她的绳子此刻也被她握在手里充当鞭子了,面对隐云没有丝毫退让,“我尊称您一声师父,您答应过我的事,不会食言吧?”
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避免自己看起来像只炸了毛的斗鸡似得,但是从她双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凶光来看,她胸中的怒火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隐云察觉到了一诺的异样,也知道她此番为何,可是他就是没有安抚她,而且反倒继续刺激她,“可是,他给我惹了大麻烦,我怎么能轻易饶他?”
他怕得罪何绍霆!一诺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转身望向何绍霆。她眼神中的期待是赤裸裸的,可关系生死的事,何绍霆不愿一笔带过,“今日我必须要一个说法”。
隐云十分为难地朝一诺撇撇嘴,“我不能包庇一个忤逆、嗜杀的人,否则将有大祸临头。”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
苏辰的温柔、善良是隐云最不愿意漠视的,所以明知苏辰并无修炼闲庭漫步的资质,隐云仍执意将他从火场上救回。可是,一诺的狠厉也是隐云一手培养的。
要想修炼“万念俱灭”,就必须从绝望中重生,而一切重生都是从舍得开始的。隐云仍在试探她,“成大事者,怎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如果一诺心里放下这最后一丝牵挂,他就不伤苏辰分毫。
“这件事没得商量!”一诺嘴角上扬,先发制人,抖起长绳呼啸生风。
隐云一个闪身避其锋芒,拎起苏辰,飘忽间隐没在幽深岩洞中。
一诺紧随其后,追到了八角亭中。
苏辰悬挂在深水潭上空,仅凭双手抱住八角亭的柱子才没有立刻坠下。
一诺眼神中的恐慌,让隐云更加坚定了除掉苏辰的决心。“既然你这么爱他,不如等他死后,我给你二人做一场冥婚了事。”话音未落,隐云反手一掌劈在苏辰抱住的柱子上。
桶粗的木柱子当即折为两段,苏辰失去救命稻草,眼瞅着就要从八角亭坠入深水潭中了。
情急之下,一诺从八角亭纵身跃下。
他二人双双落入深水潭中,许久不曾露出水面。
隐云站在那里,半垂着眼望着静如死水的潭面,痴愣愣的。
何绍霆开口打破静得骇人的氛围,“今年许是有旱灾,隐公子若不能求得上头的体恤,倒不如多备些粮食,总归有备无患。”
隐云望了望南墙墙根下已显露出的排排竹尖,叹服地目送何绍霆离去。
“开封府内,人人尽颂何绍霆才智过人,果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