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盲女尸体，不再是尸体了，因为它醒了。而且，看起来，它并不像是诈尸。因为她笑得十分灿烂。
一个瞎子好像不应该笑得这么灿烂的。
或许是它年龄太小，还不懂瞎掉到底有多严重。
别人都在看着它，就像在打量着一个怪物一样。
我注意到老妪的面色很紧张，感觉她已经浑身处于一种高度绷着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像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不见。
老汉则是慢慢地往后退移，然后蹲下来，端起茶壶，浇灌起生金树来。他或许是想让别人意识到他是一个老实人，与世无争，甘愿守着一株小植物默默做活。
时光神偷脸上充满了警惕性，目光紧紧地盯着躺在地上笑得天真灿漫的盲女。
只剩下一年零十一个月寿命，形似皮包骷髅的老女人则是掩饰不住激动，声音作颤地喊出来了：“英英，是你吗？你还认识为娘吗？”
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扫了一下床上。
因为床上正躺着一个人，真正的陈英。她曾经得到过老妪一而再三的严厉叮嘱，没有得到其命令，万万不可从床上下来。
我在想，如果她不按照老妪的叮嘱，私自从床上下来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总之，这间屋子里最安全的人好像是我。因为我不曾做坏事，不曾惹到谁，跟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几乎完全没有关系。
我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观看者。
但事情，有时候往往不跟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刚出生不到一整天的盲女，竟然能听得懂老女人的话，并作出了回应：“我不是你家的英英！”
“那你为什么跟我家英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老女人问道。她混沌不清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渴望。
她应该是渴望自己心中的疑团被解开。
无论是谁，心里带着疑团都不会觉得好受。
盲女张开眼皮子，露出一双纯白无暇的眼球，骨碌碌地转动了几下，显得异常灵活，透发出一种比较诡异的精灵之气。它不答却反问：“你刚才经历了什么？”
老女人道：“我因吞下了一粒白籽，导致生下了另一个我！”
“你的白籽是从哪里来的？”盲女问道。
老女人伸手一指额头上正在不断冒汗的老妪，说：“是她给我的！”
“你是从哪里弄出来的白籽？”盲女又问了一遍。
很明显，这次它问的对象是老妪。
老妪虽然看起来很惊慌，但并没有惊慌到不会开口说话：“我是从你的下 体内掏出了一根管子。从管子里面将白籽捋出来的！”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是什么？”
“好像知道了，但不敢确定！”
“你不妨说出来！”
“我……我不敢说！”
“为什么？”
“因为知道你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
“如果你现在不说来给我听，你只会死得更快！”
气氛变得沉默了。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窗外渐渐地明了。
又一天的清早来临了。
我心中莫名其妙地计算着：距离2008年4月8号又近了一天。之所以觉得自己这样属于莫名其妙，是因为我明明已知道张瑜已经死了，自己再盼望着2008年4月8号那一天早点儿到来，毫无任何意义。
但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一样，我仍然不由得盼望着2008年4月8号早点儿到来。
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在2008年4月8号那一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至于是什么大事，我总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老妪开口道：“我还不想死得太快！”
没有人吭声。
好像谁都觉得此时没必要吭声。
我突然注意到，盲女的白眼球朝窗外望了一下，看似不经意。但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怀疑它的白眼珠对光芒敏感。
老妪继续道：“能繁殖出白籽的人，应该就是……远古人种！”她果然像离弦之箭一样突然疾射了出去。
虽然她的速度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像一条闪电冲击而出。但她还是失败了。她本来是朝着窗户去的，并且已经撞破了窗户，导致玻璃哗啦碎掉。但她好像被外面的什么东西给顶回来了。身上的衣服烂了两个窟窿，两旁的胸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砰一声。
老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中猛喷出一大股浓稠的鲜血，喘息异常急促。
奇怪的是，她正在望着我，并且流泪了。
“宝子！”
“哎！”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娘？”
“当！”
“但有人想杀我！”
“谁？”
“外面有一头黑驴。屋内有一个远古人种。我好像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娘，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不要紧，还死不了！只不过是胸骨折断了几根！被驴蹄子给踢到了！”
“那就好，你有机会继续活下去！”
“你确定吗？宝子！”
“我百分之百确定！”
老妪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又喷出了一口浓稠的鲜血，然后慢慢地咧开嘴笑了，显然十分满意。
我忍不住问道：“娘，外面的那头驴，是母驴还是公驴？”
“绝对是一头母驴，当它直立起来用前蹄蹬我的时候，我看到它的胯下光光秃秃的！”
我苦笑不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盲女问道。
没有人吭声。
我比任何时候都愿意充当哑巴。
很明显，盲女是正在问我。因为它的白眼珠子正在朝着我，好像能看见我似的。
“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只得开口了。
“你是杨大宝！”
“是的！”我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
“你是哪一个杨大宝？”盲女又问。
“总共有几个杨大宝？”
“所有空间中，真正的杨大宝，只有两个！”
“哪两个？”
“一个是实行了吞并计划的第四道上古流云的生命气息。另一个乃一道上古流云的潜意识！可笑的是，第四道上古流云的生命气息，每次见到乃上古流云一道潜意识的那个，总是喜欢喊他焕之！”
“焕之，杨焕之……这的确是一个挺好听的名字，而且含义也不错！”我喃喃自语道。
“我相信，你一定不是被对方称为杨焕之的那个杨大宝！”盲女口气作得肯定道。
我不由得咧开嘴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上古流云的第四道生命气息！是我实行了吞并计划，将上古流云的其它三道生命气息给吞噬了，对吧？！”
“对！”
“你确定吗？”
“我百分之百确定！”
气氛变得沉默了。
我渐渐失去了脸上的笑容，因为我觉得脸颊上的肌肉越来越僵硬，笑起来需要的勉强力度越来越大。
索性不再笑了。
我突然觉得盲女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对于令自己感到可怕的人，将其除去，是最好的选择。
盲女开口道：“杨大宝，如果你杀死我的话，这世界上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死去！”
“死再多的人，好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不再吭声了。
如果一个人说话底气不壮，最好还是不要吭声。
盲女又逐渐咧开嘴笑了，笑得十分天真灿漫，作为才出生不到一整天的新生婴儿，她竟然已经长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宁愿面对的是一个面貌狰狞无比的魔鬼。
“乖女娃，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坐在地上，下 体内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老女人恳求道。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你怎么跟我家英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你可知，我是被谁生出来？”
“被谁？”
“我是被你家陈英的婆婆生出来的！”
老女人愣了一下，然后又问：“她的婆婆怎么会把你生出来？”
“因为她跟你一样，吃了一颗白籽！”
“她吃的是由谁繁殖下的白籽？”
“我母亲繁殖下的白籽！”
“你母亲又是谁？”
“第一女人！所有空间中的第一个母体。”
我忍不住插口道：“是不是跟真正的孙悟空搅合在了一起的那位？”
“是的！”盲女点了点头，并且稚嫩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这下你知道我的后台有多硬了吧！单凭一个真正的孙悟空，放眼所有空间，又有谁是他的敌手！”
老女人道：“我吃下由你繁殖出的白籽，生出来了另外一个自己。那陈英的婆婆，吃了由你母亲繁殖出来的白籽，却为什么生出来了跟陈英长得一模一样的你？”
盲女道：“确切地说，陈英的婆婆跟你的遭遇完全相似。她也是在吃了白籽后，生下了另外一个自己！”
“这么说，你就是陈英的婆婆？”反应过来后，老女人作得吃惊之极。
连我也禁不住大为吃惊。
“是的！”盲女点了点头，“我就是陈英婆婆生出的另外一个自己！”
我再度忍不住插口道：“可你长得跟陈英小时候一模一样！”
盲女又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说：“你们为什么不会朝这一方面想？我和陈英，还有陈英的婆婆，其实上长得完全一样。我们三人身上的DNA百分之百吻合。说白了，是三个自己！”
我不由得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提出质疑：“我又不是没亲眼见过，那陈英的婆婆看起来，和陈英长得一点儿也不相似。她们怎么会是彼此的自己？”
“当你看着陈英的婆婆时，觉得她那张脸自然吗？”
“好像不太自然！”我不得不承认。
“她脸上换了一张皮！看起来当然和陈英不相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