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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王映霞:春风沉醉花开夜(3)

此时,彼此失望,走向敌对。王映霞这次不再沉默,她以牙还牙,发表《一封长信的开始——谨读大风三十期以后的呼声》,为自己辩护,并抨击郁达夫的种种专横霸道。讥讽他为“我还在敬佩着的浪漫文人”,文末署名为:“永远都不会吃亏的映霞”。

在还击的同时,王映霞也表明了分手的决心。

1940年3月,王映霞单方面在报上刊登“离婚启事”:

郁达夫年来思想行动,浪漫庸腐化,不堪同居……协议离婚,脱离夫妻关系。儿子三人,统归郁君教养,此后生活行动,各不相涉,除各执有协议离婚书外,特此奉告海内外诸朋友,恕不一一。

王映霞启

就此,一对让人无比羡慕的才子佳人的婚姻,走到尽头。曾经恩爱无比,转眼反目成仇。他们的婚姻,如小儿过家家,玩过之后,家也倒塌不顾了。

总感觉,他们也许并不适合婚姻,与徐志摩和陆小曼一样。只适合恋爱。爱得感天动地,但进入婚姻,就没办法活下去,当初的爱情全变了味儿。也许因为郁达夫和徐志摩诗人气质,太单纯感性冲动,能风流浪漫温柔体贴,但不能面对一个世俗的对手,一旦遇到情敌,他的爱情美景也就轰然倒塌;也许因为王映霞和陆小曼太美貌太招引人也太虚荣了,只适合恋爱,只想永远被男人捧着供着养着,不能经受一点清寒和寂寞。

男人最怕遇到权钱上的情敌,会让他的自信受到威胁;女人最怕遇到权钱男人,这会让她的虚荣尽显,原本的单纯可爱丧失。五映霞和陆小曼们终不是能受得了清苦的女人,她们生来就有一种花瓶本色,需要男人用钱供养的,消受他们,只有权贵有资本。

郁达夫和徐志摩们,终是文人,因为没有钱,终难满足美女的需求。所以,最终在情场败下阵来。这样的红颜,是他们的祸水。

王映霞离开家时,看着三个儿子,流下两行泪水,转身而去……

原来信誓旦旦,决心白首相偕的夫妻,就此成陌路。

……

那么,他们还有爱吗?

据说,王霞映走后,郁达夫曾有诗一首,流露出惆怅和思念:

大堤杨柳记依依,此去离多会自稀。

秋雨茂陵人独宿,凯风棘野雉双飞。

纵无七子为哀杜,犹有三春各恋晖。

愁听灯前儿辈语,阿娘真个几何归?

郁达夫希望以母子之情去打动王映霞,妄想她幡然悔悟,然而一切已无法挽回了。

……

他们曾那么热烈地燃烧过——轰轰烈烈地相恋,轰轰烈烈地结婚,轰轰烈烈地分手。这样的炽热,无论是醉还是恨,人生能有几回?自难忘。

也许,爱情单纯,说爱就爱,而婚姻更加复杂,不是说离就离,说不爱就真能放下的。爱与不爱,并非简单说在嘴上,也非一时说得清的。爱有几分,恨有几分,或许当时自己也不明白。往往,千帆阅尽,才明白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晚年的王映霞,回忆最多的,写的最多的,还是郁达夫。那场爱,那个他,还在心中央。

梅开二度

1942年4月,35岁的王映霞在重庆再披婚纱。这桩婚事由国民政府的外交元老、著名外交家王正廷做媒,新郎钟贤道是他的得意门生,江苏常州人,毕业于北京中国大学。他当时在重庆华中航业局工作,权位都不错。

婚礼相当隆重。宾客如云,冠盖云集,大摆宴席三日,轰动山城。不仅有国民党当局很多显要,还有胡蝶、金山等明星参加。中央电影制片厂还拍摄了新闻记录片。婚礼之前,钟贤道还让人在重庆、上海、杭州等各大报纸刊登结婚广告,天下皆知“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又风光再嫁了。婚礼规格高,排场大,阔绰风光,一时成为重大新闻。

郁达夫的朋友、专栏作家章克标在《文苑草木》中有记载:

他们的婚礼是十分体面富丽的。据说重庆的中央电影制片厂还为他们拍摄了新闻记录片。他们在上海、杭州各报上登载了大幅的结婚广告,而且介绍人还是著名外交界名人王正廷,可见这个结婚的规格之高,怎样阔绰。

著名作家施蛰存专门为映霞赋诗一首,表示祝贺:

朱唇憔悴玉容曜,说到平生泪迹濡。

早岁延明真快婿,于今方朔是狂夫。

谤书欲玷荆和壁,归妹难为和浦珠。

蹀蹀御沟歌决绝,山中无意采蘼芜。

山城重庆为之轰动,人们纷纷说:“钟贤道拐了个大美人!”

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一场盛大风光的婚礼。这是女人虚荣心的需要,也是对自己短暂青春的一个交代。没有经历过结婚典礼的女人,始终会以此为自己婚姻之大不幸,为人生之大憾。在婚姻生活中,她只要可能,就会以此来说事,与丈夫项礼相抗。而且翻来覆去,对此耿耿于怀,纠缠不休,非得让丈夫彻底明白他欠她一个风光的婚礼。这样的纠缠往往会影响到日后夫妻感情和婚姻的幸福。没有婚礼的,有过婚礼的人,对此都有深刻的感受。

美女王映霞,最幸福的也是最让人羡慕的莫过于她的两次风光嫁人,都是惊动全城。她对此也深有体会,尤其是她梅开二度,再次嫁人时的这次风光,给她印象更深,让她感触更多。以至多年后,她对此仍念念不忘,记忆犹新。1983年,她还撰文《阔别星洲四十年》(载1983年7月14日新加坡《联合早报》)回忆说:“我始终觉得,结婚仪式的隆重与否,关系到婚后的精神面貌至巨。”

不是每个女人结婚时都有条件像王映霞这样,但至少有个简单的仪式。对女人而言,婚礼,无论外在还是内心,都是一个仪式,关系着她的心境。毕竟人生只有一次,毕竟每个女人也不想有第二次结婚,所以她们对于这人生重大的婚事,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钟贤道为娶到这样一位美女而自豪。尽管王映霞当时是有过三次生育的女人,尽管关于她的绯闻不绝于耳,但钟贤道对她无半点嫌弃,而是为自己娶到她而自豪。事实上,王映霞虽是一位有三个儿子的母亲了,但因为保养有道,天生丽质,她看起来没有老态,仍然青春靓丽。

有人回忆她当时在重庆外交部任文书时上班第一天的情景说,她穿着一身凹凸有致的花色旗袍,足登三寸高跟皮鞋,加上她那“荸荠白”的皮肤,艳光四射。她款摆腰肢走进办公室时,四座皆惊……

可以想见她当时的风采。可以这么说,她嫁给郁达夫时,青春正好,单纯明丽,但总缺少点气韵;她嫁给钟贤道时,已成少妇,青春之外,更增加了丰润和成熟,韵味更浓,气质更佳,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候。本是美女的她,此时显示出更加诱惑人心的美丽。

我想,经历离婚闹剧的她,此时更明白自己的优势和价值所在。她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把握自己新生的风韵,还要摆脱“郁达夫弃妇”的阴影。所以,她比以前更喜欢化妆修饰,还要注意气质。很快,她又树立起自己的淑女形象,而且待人接物,人情更加练达,她又聪明地认商会会长王晓籁做干爹,又有戴笠撑腰,所以,她很快在重庆社交界抛头露面,脱颖而出,风光无限。

我想,正是因为她从不放弃美丽修炼,才为自己赢得了风光幸福的第二次婚姻。

婚后,钟贤道对王映霞非常体贴,尽极讨好之能事。王映霞很快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了稳定幸福的第二次婚姻生活……

婚后不久,戴笠因飞机失事,她失去凭依,于是辞去外交部的文书工作,做起了专职钟太太,低调而朴实地生活。随丈夫到芜湖后,她先后生下一儿一女。从此夫妻更加恩爱,相濡以沫。

青春走过,人到中年,经历过繁华,也经历过太多情感波折的王映霞,此时也不再心高气傲,不再爱慕虚荣,不再贪恋浮华的交际场,此时,她只想安静地和爱她的人一起好好过日子。晚年,她曾写过一篇《郁达夫与我的婚变经过》的文章,反映她对家庭生活的向往:

我想要的是一个安安定定的家,而郁达夫是只能跟他做朋友不能做夫妻。所以同郁达夫最大的分别就是我同他性格不同。……对于婚姻,对于女子的嫁人,那中间的辛酸,我尝够了,我看得比大炮炮弹还来得害怕。我可以用全生命全人格来担保,我的一生,是决不发生那第二次痛苦了。

她又表示自己“既不要名士,又不要达官,只希望一个老老实实,没有家室,身体健康,能以正式原配夫人之礼待她的男子。”

这话说在晚年,也许并非当时的完全想法,但至少表明她,也渴望做一个有尊严的主妇,过安稳安静的生活。郁达夫不能给她理想的生活,而钟贤道给了,所以她庆幸并感恩自己的第二次婚姻。

解放前夕,重庆的达官显贵纷纷逃往台湾,钟贤道却退了预订的机票,选择留在大陆。新中国成立后,他被安排在上海航联保险公司工作,生活安定。“****”运动中,他被怀疑贪污受到审查,经调查为冤案得到平反。

1952年,王映霞因为曾任职重庆外交部,被作为国民党党员拘留。经查实当时只是口头参加,既无党证也没缴过党费,被解禁。

王映霞被关押期间,钟贤道心急如焚,又是探视,又是送这送那,关怀备至。王映霞解禁后,钟贤道专门为她在锦江饭店开房,让她静养。然后又带她旅游散心。

对此,王映霞曾无比甜蜜地说:“真像是一次蜜月旅行”。她有感于丈夫对自己的爱护,对自己的苛刻,为她花钱极大方,为自己花钱则极吝啬。

王映霞庆幸自己遇到的这位丈夫,她曾十分感激地说:“他是个厚道人,正派人。我们共同生活了38年,他给了我许多温暖安慰和幸福。”

1980年,钟贤道72岁时在上海去世,王映霞表示深深的哀痛。

都说红颜薄命,但美女王映霞,却一生有福:美丽的爱情,幸福的婚姻,风光的婚礼,儿孙满堂,人尊高寿。也算是圆满人生了。

对自己生命中的两个男人,王映霞晚年曾有评价:

如果没有前一个他(郁达夫),也许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没有人会对我的生活感兴趣;如果没有后一个他(钟贤道),我的后半生也许仍飘泊不定。历史长河的流逝,淌平了我心头的爱和恨,留下的只是深深的怀念。

岁月如流,爱恨皆成云烟。留在心底的,是那一抹永远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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