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生还在犹豫时,刘先能直接作主表态,对汪小天说:“你说的这个事,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但跟你说清楚,这不是最终答复哈!我们还要和孔主任商量一下再说。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
“这个恐怕不行吧”临近分手时,孔明生才说出了这句话。
这次会是在业委会办公室开的,等汪小天和王勇走后,三人就留下来继续商量。刘先能竭力主张按汪小天说的办。张松强赞同刘先能的意见,但愿望不是很强烈。孔明生说:“你们想过没有,真要是让物管开工资,以后怎么监督他们搞好监督管理嘛?”“未必你还想搞一辈子的业委会吗?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先能坚持着。张松强说:“我觉得来个变通的办法,不晓得要不要得?”“你说。”孔明生望着张松强,期待着。
张松强抓了抓昨天才理得线条分明的板头说:“我们都去各个小区了解了情况的,别个收的物管费确实偏低,适当提高点价格是可以的。我们出个告示,如果业主同意加价,郎个不可以呢,事情就照汪小天说的办!如果业主不同意,就当他没说,算球了!”
孔明生听张松强说完,想,事实确如张松强所言。新城区近年来所有的新建小区,祥瑞街头的物管费算是最低的,之后建的,不是每平方米一元就是一元二,甚至还有每平方米一元五的。这是因为当初房市疲软,开发商定低价物管费,目的是图房子卖得快,好尽快回笼资金搞再开发。他又想,与物管签物业管理服务合同的事,是要尽快解决的。这是当前的主要任务。事情都到这地步了,马晓金提出加价才签同合,业委会一味不答应老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就遂了马晓金的愿,但前提必须是业主答应才行。业主不一定会答应的,事情的结果如何,这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顺其自然——这样,既解决了签合同的事又了断了业委会内部的利欲心。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事!
孔明生这么一想,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张松强的建议。
第二天,孔明生给马晓金打话说:“马经理,昨天谈的事,我们商量了一下,同意你们适当提高物管费。但前提必须是要征得业主的同意!我晓得,谈提价就是踩高压线,你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宣扬,我们暂时也不出告示。我提个建议——”“——啥子建议,你说”“先来个小范围的征求意见,看看业主的反映再说。先开个楼栋长会,看看他们的反映。如果意见不大,由楼栋长作宣传,再看业主的反映。这样才能做到有理有节,稳扎稳打。”“谢谢孔主任,就按你说的办法,我安排一下,尽快召开栋长会!”
晚上,孔明生接听了马晓金的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协商了一下。决定楼栋长会议定于下周星期一上午九点召开,考虑人比较多,地点便定在了三栋地下层业委会办公室旁边的一间较大的空房里。会议名称定为:祥瑞街头小区关于物业管理服务费微调之胡高物管与小区部分业主的通气会。会议由物管马晓金经理主持。由业委会出面通知各个楼栋长。每栋楼有两个楼栋长,共十四人。孔明生想再扩大一点范围,便通知了六个业主代表。一共有二十人参加会。
当天,物管来了三人,业委会来了4人(3个在职的上班来不了),加上二十名业主,共二十七人参加会议。
物管给每个到会的人发了50元的会议津贴。
会议开始,马晓金首先对到会的业委会委员和楼栋长以及业主代表表示感谢。接着宣布此次会议的主旨是调整物业管理服务费。孔明生急忙插话把“调整”纠正为“微调”。他又侃侃而谈。从企业的严重亏损说到管理祥瑞街头的巨大投入,不时以每月工资支出、电耗水损的具体数据,来证明他是100%的高成本负利润的痛苦运作。然后是述苦,痛不欲生,赌咒发誓。他足足说了二十分钟,才把话语权交给了孔明生。
孔明生谈了一下他们去新城区几个小区了解业主物管费的交纳情况,又谈了本次微调物管费的起因,最后强调业委会只负责物管与业主之间的协调工作,不作物管费该不该调的主观表态。他的发言奉行中庸之道。
孔明生说完轮到业主说话。
“要涨价,那郎个得行哟!你们胡高物管实在是太差劲了噻!门禁的可视电话不是有声无影就是有影无声,最后声音影子都不见了,做摆设都闲占了地方。清洁又做得差,电梯里还有****。前几天吃的水里还有几条虫子——涨价,不得行!”一个年经的女业主代表快人快语地说,激动得脸蛋微红。
“马经理,说实话,我不反对适当涨点价。但是,价和值要相符噻,你做得确实好,不说涨几分一角,就是涨个几角块把的我们也出得起。你看人家金水花园的鼎盛物管公司,做得多好呀!大门口保安24小时笔挺地站着,看见进出的业主都要敬礼。树子培养得多好哇!哪象我们小区的树子吗,跟霜打了一样,死鳅鳅的,连个花工都没有,你还说你成本高!哪里说得过去嘛?”五十多岁的络腮胡四栋楼栋长王开全慢条斯理地说。
“不得行哟,涨啥子价吗?当初买房子就说好的是8角钱一个平方噻!”
“适当涨一点还是可以的。”
“哪个说的哟,钱硬是多了点哈——去捐给红十字会嘛!”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甚至争论起来。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没有形成涨价的决议。马晓金的愿望落空,白支出了一千多元的津贴费。
孔明生只好叫马晓金宣布散会。
孔明生还要继续和马晓金谈合同的事时,裘劣梅和姬明凤带着四栋的几个业主闹了起来,他们是来闹四栋架空层违章建筑的事。
孔明生和马晓金被他们直呼其名喊了出来。姬明凤双手叉着水桶腰,瞪着两只突鼓鼓的青蛙眼,大声吼:“马经理!你们物管办公室日妈到底搬不搬?”又指着孔明生质问:“日妈你们业委会郎个管的吗?管个球呀!”“你说话嘴巴干净点儿!”孔明生大声警告她说。
中庭坝子很快就围起了很多人。
这是裘劣梅求之不得的时机,越是人多她越得劲。她眨巴着吊眼皮,一头狮子狗黄卷发鸡窝一样凌乱,手随着说话不停地朝花格子睡衣兜揣进去又抽出来:“跟你们讲嘛!物管办公室属于违章建筑。建委已经叫物管拆,他们直到现在还稳起。晓得为啥子不?业委会的几爷子在装怪,跟他们扎起(撑腰)的噻!昨天我亲眼看到业委会的和马经理一起吃饭,你们说哪个买单吗?”
“跟我们把活动的地方占了,我们雨天下楼来,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得!”
“就是,特别是小孩儿,耍的地方都没得一点。拆了多好!”
“拆!要拆!坚决拆!像二栋三栋那样,让它空着!本来我们的容积率就高,活动空间多一点才好。”
几个四栋业主嚷着要拆物管办公室。
马晓金急忙大声吼:“大家安静点,听我说,听我说好不好!”“要得。先听别个说嘛!”人群中有人帮着召呼。
人们这才安静了许多。
“物管办公室,如果业主非要我们搬不可,我们搬就是。没办法,我们只有搬到地下层办公。那里是很不方便的。到时,业主办事缴物管费,都要到地下层去。进出都要经过地下车库。又黑又暗,容易出事。被车撞了,摔倒了,哪个负责!小区年经人都要上班,缴费办事的全是在家的老头老太婆,更要出事!我们不是不愿意搬,怕的就是这个!”马晓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事情我也多次跟业委会孔主任协商过,他可以跟大家说一下。”
马晓金把孔明生硬推上了,孔明生不得不说。
“各位,我们去规划局查了,问过。物管办公室是属于违章建筑。也和马经理谈过。真要拆,也可以。按照《物业管理条例》规定,要做决定,必须要专用部分业主的三分之二同意才行。也就是说,要拆,必须得四栋的三分之二的业主签字才行。目前遇到的情况是,开发商没有修地面物业用房。如果真要把物管办公室搬到地下层,就涉及到小区全体业主的问题。就像马经理说的那样,到物管缴费办事容易出事。真要拆,你们可以找四栋业主签名,只要达到三分之二的表决数,业委会立即向区规划局发函,申请强拆!”
孔明生见闹的人安静下来,大概是在想要不要拆的问题。只有裘劣梅还在和姬明凤嘀咕着。他就趁势展开引导。
“既然建起来了,这么漂亮的房子,拆了是不是很可惜吗?我们可以采取个折中的办法。大家觉得这样行不行?房子不拆,每个月叫物管向业主交房租费!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有人提出:“每个月交好多吗?”
马晓金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表态的时候了。
“刚才孔主任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要拆,按照法律法规办,只要四栋三分之二的业主签字,我们拆就是!不拆,我们按孔主任说的办,每月缴房租。至于缴多少——我们直接和业委会协商就是。”
听了孔明生和马晓金解释后,业主们不再闹了,三三两两离去。
裘劣梅和姬明凤仍然吼着:“交钱,交啥钱?钱拿给业主委员会,日妈孔明生就拿去分球了!”
近段时间,刘先能经常喝醉酒。这天又喝醉了。
当天,孔明生叫刘先能一起处理二栋业主高空抛物的事。孔明生跟刘先能打电话,刘先能叫孔明生不要去管,说这事让物管去处理就行了。
业委会只管大事,不管具体的小事,这是刘先能的主张和观点。而孔明生明确表示:小区的大情小事,业委会都要配合物管共同管理。如果只强调管大事,业主有事找到业委会,业委会推到物管去,找到物管,又被物管推到业委会来,如此造成推皮球现象,会让业主很受伤,从而降低业委会的诚信度。如果顺从了刘先能的只管大事论,业委会委员会更加不管事,因为管事是要得罪人的。这样一来,业委会委员中,“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明哲保身”的想法就会大行其道,最终造成大事小事都不管的结果。
孔明生坚持必须管事的原则。
刘先能虽然和孔明生争论了一翻,但只要孔明生遇事打电话叫他非参加不可,并且语气强硬,他还是会参加的。
这天上午九点多钟,中庭坝子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刚散场。一位奶奶抱着小孙子和大妈们说话,突然一个墨水瓶从天而降,从孙子耳边擦过,“叭”一声砸地上摔得粉碎。顿时,大爷大妈们和过路的人,有人狂吼:“十九楼的,快!抓到他!你们看,窗子还是打开的,我看见一个娃儿伸了下脑壳马上就缩回去了!就是那家,十九楼的!”有人叫:“好险哦,差点就把娃儿脑壳砸破了!要命呀!”有人捡起墨水瓶说:“是蓝黑墨水,《红岩》牌的。这就是证据!”人们一下围住奶奶和孙子。骂声、吼声、关怀声,也围了过来。小孙子本来没什么,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哇”大哭不已。脸面青黑嘴唇发紫,气喘不过来,一声声憋气而哭,样子十分吓人。
孔明生是第一时间接到现场业主打来的电话,他大声向刘先能说了句“你必须到场!”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现场。物管的保安来了。孩子的父亲也来了。过了会儿,刘先能也来了。
现场聚集了很多人。
“今天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高空抛物一直是小区的老大难问题!前天晚上,有人喝了酒,把酒瓶直接砸下来,差点就砸在我脑袋上了。这还了得!”
“业委会还出过一个警示,说一个女老师被楼顶摔下来的狼狗砸瘫痪了,主人赔了五六十万。还说最近石新区一个女孩被楼上掉下的杈棍砸进了脑袋,正在打官司。这些人郎个还不吸取教训嘛!”
“你们业委会的应该和保安一起去找十九楼的,这是很明显的事,跑不脱的哈!”
大家强烈要求立即捉拿“现行”小孩的父亲也强烈要求处理这件事,说小孩被惊吓不是件小事。
孔明生认真听了目击者的叙述,看清了开着窗子门的是二栋十九楼六号房,立即决定上楼查看。
随后跟着的有刘先能和两个保安,其余的人都在楼下等候。
一个保安敲门,开门的男子三十多岁,平头圆脸,中等身材,瞪眼看人不作声。孔明生说:
“你好,你朝下丢东西没有?”“丢啥子东西?我正在厨房里收拾,丢啥子东西哟!”
“家里有小孩吗?”“有。”
“你叫他出来一下。”
男子到客厅去,拉过小孩小声说了几句话。小孩就走到门口来,大约七八岁。孔明生问小孩:“你朝下面丢东西没有?”小孩摇摇头。“你做作业没得?”小孩又摇摇头。“你好好想一下,下面有个婆婆看见你丢了个墨水瓶下去的哟!”小孩连说几个“没有没有没有”就跑回卧室去了。
男子出来说:“我们没有朝下丢啥子噻!是不是楼上的人丢的哟!你们看错了。”“不,是你家小孩丢的。有人亲眼看见的。”孔明生说完,叫一个保安去叫目击者上楼来。
晨练的几个婆婆上来,其中一个六十多岁,人们叫她张外婆的婆婆证明说:“就是这家,现在窗子都还开着的,娃儿伸了一下脑壳就缩回去了。”
男子瞪眼大声说:“你们不要冤枉人哈!我娃儿没有丢东西下去,刚才这个老师傅已经问过了。你们不要乱说。我晓得,你们早上打拳开个大喇叭,我吼过你们几回,不安逸(高兴)我,这回就来冤枉我!”“放你妈的屁!”“你是不是要骂人?”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孔明生立即招乎说:“好了,都不要吵了!”转身盯着男子,一句一句地说,“有人看见你家小孩丢的墨水瓶,《红岩》牌的。现在好在没有出事,你一定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要高空抛物。要是今天把别人的孩子砸到了,伤了,你赔个十万几十万也许拿得出来,死了,就要赔得你倾家荡产!”“是是是,一定好好教育。平时我都在教育。”男子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