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小筑。
“喝过那么多的酒,果然还是万花楼的酒最好喝。”
景客来起身从暖炉上取下刚刚温好的酒,抛给对面的白衣人一壶,自己仰头沽酒,大口痛饮,直到心满意足,才终于放下,擦了擦嘴角,惬意道:“世间不求广厦高楼,有此一间,隔绝世外的纷扰,每年三月携友大醉痛饮,已是一种极致享受。”
说到这里,景客来眼睛微微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洛风,听说你学会了古剑仙的‘万古剑意’神技,我很想见识一下,不如……”
“不如什么?”洛风皱眉。
景客来低笑道:“不如……你现在来为我施展一下?”
洛风眉头一挑,静静地看着他:“你确定?”
景客来耸耸肩,道:“我并不在开玩笑。”
“好,”洛风罕见地低笑了一声,没有推辞,左手缓缓搭在了剑柄之上。
“停!”下一刻,原本面带笑容的景客来,突然触电一般,狼狈地跳开桌子。
洛风的手刚一接触到剑柄,他身上的寒毛便一根根竖起,心里产生一种莫大的危机感——一种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危机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时,竟然已被齐齐分开,断面平滑工整——可见剑气之锐利。
“咔——”
两人中间的石桌仿佛反应迟缓,此刻一道淡淡的裂纹才在桌面的中间慢慢向前蔓延,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
然而,下一刻,那道裂纹遽然扩大,还不等人反应过来,整个桌子就要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景客来连忙伸出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桌子,不让它真的分崩离析,对着白衣人恼怒道:“喂,你这个家伙,居然真的对我动手?”
洛风侧了侧头,不置可否。
景客来苦笑道:“快帮我一把,等会她如果来了,看到桌子被毁,我这身骨头还不要被拆了!”
白衣人刚刚想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谁的骨头要被拆了?”
景客来扭过头,就见老板娘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翘嘴红鲌,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她的眼黛温柔而甜美,已足以叫任何人沉醉。
景客来陪着笑道:“我是说……桌上的这盘叫花鸡,它的骨头要被我们拆了。”
老板娘把菜放在桌子中央,在景客来身边坐下,嫣然笑道:“叫花鸡不急着吃,先尝尝这盘我亲手做的清蒸白鱼,看看手艺有没有退步。”
景客来微笑道:“你的手艺怎么会退步?”
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始终牢牢地按在桌子上,仿佛已被浆糊黏在上面。
老板娘看着他,巧笑道:“既然没有退步,你为什么不肯吃一口呢?”
景客来额头渗出汗水,慢慢道:“吃,我当然要吃……”
他给洛风使了个眼色,一只手把着桌子,另一只手仿佛要和情人分别般,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缓缓夹起了一块鱼肉。
他的动作缓慢而凝滞,仿佛筷子上缀着一个千钧铁球,终于送到了口中,他勉强笑道:“好吃,真好吃……”
他这么做本是想要让老板娘高兴的,谁知道,见到这一幕,老板娘却脸色一板,拍案而起,大怒道:“你个王八蛋,老娘亲手为你做了菜,你居然迟迟疑疑不想吃,难道还怕我毒死你不成?”
景客来吃吃道:“不不,当然不是……”
他的话刚刚说到这里,他手底下的桌子却开始不安地抖动起来。
满桌的菜也一个个开始摇晃,随后循着桌沿一个个地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
“噼里啪啦。”
粉身碎骨。
片刻之后,地上仿佛已经变成了盘子的自杀圣地。
但这还并没有完,只听“哗”的一声巨响,整张玉石制成的桌子,从中间整齐地一分为二,分崩离析。
景客来呢?
他的人已经不在,更奇怪的是,对面的洛风仿佛与他商量过似的,竟也同样已经消失不见。
老板娘浑身在颤抖。
过了片刻,一道狮吼般的声音陡然迸发,整个万花楼都仿佛在颤抖:“景客来你个王八蛋,别叫老娘找到你,否则肯定把你一身的骨头都拆了,做成叫花鸡!”
景客来坐在万花楼的屋檐上,摸着尚且完好的肩膀,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道:“洛风,我可又被你害苦了。”
洛风淡淡道:“你应该感到高兴。”
景客来道:“为什么?”
洛风抛给他一个酒坛,道:“因为我刚刚临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带上你的酒。”
景客来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多谢。”
洛风忽然在屋檐上平躺下去,看着深邃渺远的夜空,道:“今晚的星很多。”
景客来也缓缓躺下,慢慢道:“很多,也很亮。”
洛风的眼睛在发亮,这一刻,天穹之中的星斗仿佛都已落入他的眼眸:“我们都不过是这些繁星之中的一颗。”
景客来笑了笑,喝了口酒,接着道:“但却一定是最亮的一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