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中华五千年,传下来的东西不少,失传的却更多。卫玄在来到大唐的第一天就知道,永远不要仗着自己有着超越历史的见识就小瞧他人。
无论是农夫还是朝臣,都不能小瞧。
吴大爷普通吗?普通,看样子只不过是个干瘦的种田老头。可就是这个老头,卫玄亲眼看见他在百步之外一柴刀砍死了一只兔子。换了卫玄,哪怕给他一把枪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但也是这个老头,在南山村中却算不得什么。
郎中老张,医术不行,治头疼脑热翻来覆去就哪几服药。不会变通,病越治越重的情况很多。但是,老张对刀伤骨折却很有一套,就是腿断得骨头都露出来了,经老张治过后百天之后就能下地行走。在这个年代,这手本事便是宫中的御医,怕也不过如此。
其它人,张铁匠、刘木匠等人的手艺都超乎卫玄的想象,就是一副看起来富家翁样子的杨村长,也不似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杨村长有一个本事,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只要和杨村长聊上一句,不过片刻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个一干二净,偏得还不会让人察觉。只不过,这一招在卫玄身上并不管用,但也正因如此,卫玄才第一次起了戒心。
察觉到不对后,卫玄表面上依旧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暗地里却探查起南山村的不寻常之处。功夫不费有心人,即便南山村的掩盖做的极好,却也让卫玄剥茧抽丝瞧出了端倪。
村子的布局很有趣,屋子虽然都差不多,却不似别的村子那样整整齐齐,东一座西一座,有的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有的则紧挨着,连带着村中道路也是七扭八扭。站在路口抬眼看去,总会有屋子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卫玄曾走遍村子,都是如此。
杨家是村子里最老的住户,也是最有威望的,住的房子却不是最好的,也不在村子最好的位置。事实上,杨家、张家、王家、孙家等村里有名望的人家,他们的屋子若连在一起竟能隐隐形成一个圆形,像一堵墙般把里面的那户人家围了个严严实实。无论从村外的那一条路走,要想到那户人家总会经过杨、张、王、孙等家。同样,卫玄曾暗暗走过,故而知晓。
那户人家姓周,家中有一老人,年近古稀。还有一孙,比卫玄大点不多。家里的房子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普普通通的很是平凡。周家人很少和村里人走动,不会参加春秋四时祭祀,也不会参加村中的红白喜事。村里人也鲜少提及周家的事情,是有人好奇问起了,也只会淡淡的应一声,表示村里是有这么一户人家。可要是再细问,便没有任何回答了,好似刻意淡化周家的存在一般。
卫玄能够明显的感觉南山村中其实有两个团体,这点从村户住的房子分布就能看出来。像吴家还有李家这种大业年间迁进来的,都住在村子的外围,和杨、张、王、孙等家有着明显的距离。而且,在这些后来人建屋的时候,房子的选址还是杨、张、王、孙等家给定的。开始时虽然有人不同意,但在杨村长的说服下后来都答应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南山村这独特的房子布局。
趁着酒劲儿,卫玄再一次将村子的房屋布局画到地上,眉宇间的愁楚不由得更浓了几分。这图初看很乱,东一块西一块好似全无章法,卫玄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只是后来换个角度再看,却是大吃一惊。
把屋子画成横线,将道路空出来,再把周家的位置点明,呈现在卫玄眼中的赫然是一个打乱后的八卦。看到这个,卫玄就是再看不出来,那和咸鱼也没什么分别了。
正常的村落,有哪个会建成一座八卦阵?
周家不简单,杨家、张家、王家、孙家也不简单。可究竟哪里不简单,卫玄还没有发觉就露出了破绽。也是卫玄想得太简单了,任谁隔三差五的往周家那儿走都会被人认为心怀不轨,何况是卫玄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好在卫玄聪明,察觉不对劲后给自己找了个护身符,给村里的孩子教起书来。有问题的人家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如吴家这样的普通人。卫玄所做的,就是将这些普通人家和自己绑在一起。毕竟在这个年代,肯教自家孩子读书习字的实在罕见。
只不过,卫玄想不通的是,李家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尤其是李常,到底是什么身份。这直接决定了卫玄的选择。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卫玄只有作最坏的打算,对李家敬而远之。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卫玄将玄魁拉了下来。事实证明,玄魁对卫玄而言的确是一副救命良药,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了一段舒坦日子。可是,杨家的反击来得实在太快,竟利用玄魁来淡化卫玄。即便这也是卫玄想要做的,依旧打了卫玄一个措手不及。
村子里已经不安全了,尽管吴大爷一直站在卫玄的身后,但终究势单力孤。卫玄很确信,如果自己依旧住在村子里的话,保不齐有一天就莫名其妙的死在睡梦之中。
八角在如今这个时候是稀罕东西,多是用药,很少有人会在做菜的时候用来调味。卫玄一开始在菜里面发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但吃过后感觉舌尖发麻就知道不对,偏得那道菜并非吴大娘所作,乃是杨家媳妇送来的。可以说,如果换成别人杨家就得手了,可惜遇到了卫玄。
既然人家已经动手了,卫玄自然要反抗。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玄魁的名望比卫玄大,留他在村子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在这个尊师重道的年代,卫玄也相信玄魁不会出卖自己。
卫玄很放心,自己既然离开了南山村,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若是那些人真的要赶尽杀绝,就不会用假八角。一点鹤顶红藏进酱汁里,卫玄早就一命呜呼了。没有生命危险,就说明那些人还有顾忌,卫玄也就有了细细谋划的时间。尽管如今看来,这个时间并不是很多。
把空了的酒坛随手放到一旁,再将地上的图擦去,卫玄起身向厢房走去。事情想得多不免有些费脑,睡一觉总是好的。进屋关门,卫玄下意识的扫了眼天。灰蒙蒙的,云彩压得很低,卫玄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