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离正想问玄影你不饿吗,玄影又撕下一只鸡翅膀递给萧梦离。萧梦离怔了怔,旋即明白了玄影的意思。她摆手,拍拍吃得饱饱的肚子,笑嘻嘻地说:“不用,我已经饱了。你吃吧。”
“夫人,这么点怎么够饱,再吃点。”
“够了,你吃吧。”
虽然仍觉饥饿,然而只要一想起玄影与自己一样亦是一日未尽食,萧梦离就不忍再吃下去。玄影除了要驾车保护她,还肩负着为裴沐瞳疗毒的使命。他一日中体能消耗甚大,既不能吃饱,又没有充分的休息,再这样下去即使铁人也会累垮。萧梦离心疼玄影,故而谎言将剩下的山鸡留给他。
玄影虽然木纳,不偕人情世故,然在乡村生活这许多日子,又岂能真的什么都不懂得。他自然看出萧梦离是故意这样说的,为的就是让他安心进食。然而,主人未饱食,做奴仆的又岂能越主,玄影一心只想让萧梦离吃饱,只有这一只山鸡,他又岂敢擅动。
“玄影,我不能搬不能抬,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的旅程全靠你了。若是你倒下,我又该如何是好。”萧梦离劝说。
“夫人不必担心,我身体无恙,顶得住。”玄影道。
“玄影,当日离开时我便说过,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奴仆,我给你自由,你可以自由地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现在我回来了,当日诺言却并未改变。你不是我的奴仆,你是我的朋友。”
“夫人,属下不敢。一生为暗卫,终身为暗卫。您永远是属下的主人。”玄影低头,恭敬道。
“玄影,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取下脸上的面罩,真真正正快乐地生活。”知道玄影的奴性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萧梦离也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将山鸡推回给玄影,她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对玄影说:“我进马车休息。”
“是,夫人!”玄影起身,垂头,恭恭敬敬立于一侧,目送萧梦离上了马车,方才重新坐下,盯着手里的山鸡发呆。
盯了许久,回首,马车内静如止水,想来萧梦离已经安歇。重新看向手中山鸡,小心翼翼咬了口,虽然山鸡已凉,然清香可口,甘甜无比,胜于他所吃过的任何一次野味。再咬一口,甜入心脾,竟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直至篝火渐息,一只山鸡竟然仍有余肉。
是鸡肉甜,还是心甜?这个答案恐怕只有玄影自己才知晓。
……
晓行夜宿,又过三五日,来到一片空旷的山野草原。
一望无际的草地伸向树林深处,草儿旺盛地生长着,贪婪地享受太阳母亲的恩赐。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没有一片白云,不染都市喧嚣。空气芬芳清甜,沁人心肺。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玄影驾着马车驶进树林。
一阵风儿吹过,带来树林深处的歌声。那似乎是风铃的摇荡声,轻快悦耳。
萧梦离亦听见了风铃声,她挑帘询问赶车的玄影:“玄影,哪里传来的声音?”
“回夫人,属下不知。”
“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的。”
“去看看。”
“是。”
“驾……”
挥鞭长驰,一路烟尘驶入树林深处。
林木渐稀,进入平原地带,放眼四望,目光落在春水绿波柳荫花树掩映下的小屋,和屋檐下那擦得发亮的风铃。
“夫人,前面有户人家。”
“哦?”这里荒山野岭的竟然有人家,萧梦离相当奇怪。
驶近小屋,落马而行。萧梦离走在前面,玄影牵着马跟在后面。
小屋是用白石砌成的,看起来平凡而朴实。可是小屋外却有一道和小屋极不相配的非常幽雅的前廊。前廊的屋檐下,居然还挂着一串只有在非常悠闲的人家里才能够看得到的风铃。
风铃的声音并不一定只有在起风的时候才能听见。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她一时记不起。
清悦的风铃声,悠远缥缈,在一种带着远山草木芬芳的春风中响起。
萧梦离快步走上前。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位飘飘欲仙的白衣少女,白如雪,静如岩,飘逸如风,美如幽灵。
她是谁?
听见脚步声,少女蓦然回首。带着紫水晶光泽的如丝绸般轻柔的秀发如同一张长长的幕布,从她娇美的面容前飞过,潇洒地披洒在肩头。发落之后,她看见的竟然是那张唯有在梦中相见的绝美脸庞,那双似幽幽清泉般晶莹如玉的玫瑰色双眸令她永生难忘。
是她!竟然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羽君,你……”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牵马而近的玄影开口道:“夫人,是谁?”
“呃……”
萧梦离正在考虑能否如实相告,却听见羽君笑道:“山野村妇,不足挂齿。若是喜爱,唤我一声‘羽儿’便可。”
羽儿?
她这是在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不明就里的玄影率直道:“羽儿姑娘,我家主子路过此地,想问个路。”
“不知几位往哪里去?”
“羽儿姑娘可曾听说过绝谷。”
扬眉,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在萧梦离心里着实惹人厌。轻咳一声,萧梦离对羽君道:“羽君……羽儿姑娘,我们就是想问个路。”
“绝谷吗?”
“是。”
“所往何事?”
“寻人。”
“所寻何人?”
不耐烦,萧梦离冷答:“与卿可干。”
“夫人……”
不明白萧梦离何以用这种冷淡的态度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子说话,玄影一脸莫名。
羽君也不是好说话的人,萧梦离态度不好,她态度也差:“不知道。”蓦地转身立于屋檐之下,手指轻轻拨弄着屋檐下的风铃。
叮铃铃——
悦耳的风铃在他们耳边歌唱。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宇宙万物都在聆听着,静静地聆听着……
身为上界仙子,能穿梭于天庭地府,能改生死轮回,人间又岂有她不知之事。不是不知道,分明是不想说。萧梦离才不相信羽君会无故出现在此,她分明就是来给他们指路的。
臭羽君,小心眼!不就是我态度不好嘛,用得着这么绝嘛!再说了,本来就是你废话太多,直接告诉我地方不就好了。
好吧,为了裴沐瞳,我端正态度,虚心求教:“那么请问羽儿小姐,可知道绝谷在什么地方?”
“你这是在求我吗?”羽君挑眉,戏谑道。
萧梦离抽眉角,臭羽君,你找抽!
夫人和羽儿姑娘的态度好生奇怪呀,莫非她们本就相识?
玄影就算再迟钝也觉察到萧梦离与羽君之间暗涌的凶潮,内心不由得生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字一顿咬着词儿,萧梦离愤愤道:“羽儿姑娘,可否告知小女子,绝谷怎么去?”
“我说小梦离呀,就你这态度……呵呵,谁肯为你指路呀!”羽君捏了把萧梦离的脸蛋,嘻笑道。
萧梦离拍掉羽君的手,浑身恶寒。这个女人,瞧着挺斯文的,实则性格恶劣,最喜欢捉弄人。每每想起投胎那会儿被羽君祸害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夫人果然与羽儿姑娘认识。
既然认识,玄影就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夫人的朋友自然不会有什么恶意。
如果他知道萧梦离此刻心中所想,我估计他会拿脑袋去撞墙。
为了裴沐瞳,我忍:“羽儿姑娘,羽君,拜托你告诉我绝谷怎么去。”
“告诉你绝谷怎么去,可以呀!不过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果然……我就知道她知道!
“什么问题?”
“你去绝谷找谁?”
你这不是明知顾问嘛。“我找绝谷医仙洛霁楠。”
“救人?”
“对。”
“救谁?”
“裴沐瞳。”
听到这个名字,羽君神色一滞,微微有些失神。
咦?看起来羽君果然认识裴沐瞳,思及裴沐瞳在提及羽君时言辞躲闪,似有所顾虑,萧梦离坚信,这当中果然有奸情!
“他怎么了?”
他?是说裴沐瞳吗?
“不好。快死了。”
“所中何毒?”
果然呀……她知道!
“冰火蛊。”
“南疆冰火蛊?”
“你知道?”
南疆冰火蛊,普天之下除了他,尚有何人懂得?莫非果真是他下的毒手……
冤孽呀,真是冤孽!
“小梦离呀,你听清楚,我只说一遍。绝谷坐落在迷雾森林的最深处,你需要穿过千里黑压压的树林,走过高高的山岗,来到森林的最低谷……”
……
临离开之前,羽君要求见一面裴沐瞳,这更引起萧梦离的怀疑,只是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又不是裴沐瞳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干涉裴沐瞳的私交。只是裴沐瞳身中剧毒,整日昏昏厄厄,不知道何时才会清醒,羽君即使现在看见他,也不见得能够与他说上半句话。
“这就无需你担心了。”
上了马车后,果见浑身包扎得像个粽子似的裴沐瞳。只见他剑眸紧闭,嘴唇紧抿,神色痛苦,仿佛正被噩梦缠绕,苦不堪言。羽君美眸之中流露出一抹悲伤,她伸手轻轻抚过裴沐瞳紧闭的双眸。
正被噩梦纠缠的裴沐瞳忽然感到一股清凉扑面而来,有如风吹烟云散,噩梦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他神色渐松,忽而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袭来,不是萧梦离平日里讥诮略带嘲弄的妩媚,不是身为女子贪婪痴迷的疯恋,更像一道如沐清风的玫瑰花香,淡雅而芬芳,醉人而神迷。
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