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半生沉浮,紫毫笔端浓墨冷,檀皮纸上凤冠摇。
他看她,一眼入画,一生入梦,从此将这不可方物的红烙在眉间心上,采来世银雪消融后傲然入骨的梅等在三生石旁,为她经过时薄绡玉带添一抹香——一抹他能在某一世凭这气味再寻到她的香。
“你画的真美。”姜宸晃神这片刻,没发觉夏云依已经盯着他的画看了好久。
他回神,淡然一笑,“是初久太美。”
“是啊!”夏云依感叹,“这丫头长大了,变美了,如今这一袭凤冠霞帔,珠翠点缀,走出去不知能让多少男人如痴如醉呢!”话落似是突然反应过来,立即后退一步,警惕性地死死盯住姜宸,复又将视线转移到画上,喃喃道:“难怪你会画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喜欢上我们家初久了?”
“你胡说什么?”方初久低嗤一声,“莫不是你看上了人家不好意思直接表白非要拿我当探路石?”
姜宸面色微红,抿唇笑道:“云依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如今只是个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废人而已,即便对初久有什么非分之想,也没法给她想要的生活。”
笑语道破心酸,将伤疤赤裸裸的揭露于人前。
夏云依沉默了,先前还勉强出来的微笑此时想再找回已是不能。
方初久沉吟片刻,语气坚定道:“谁说你再也不能站起来?你别忘了,我是医师,即便没有无所不能,冠盖天下的卓绝医术,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站起来。”
“初久你……”夏云依抬头看了看方初久,她自己的医术仅次于宫洵都只能用麻醉药尽量减缓姜宸的幻肢痛,方初久刚入道不久就如此说岂不是在欺骗人家?
“我相信你。”姜宸笑得纯粹,那眼神,仿佛眼前的人拿把刀子对着他他依然能说出这四个字——我相信你!
夏云依不得不再一次警惕地盯着姜宸,虽然宫洵已经不在了,方初久另寻所爱也是人之常情,可她私心里不想任何男人靠近方初久,她甚至有种宫洵还没死的错觉,至少还没找到尸体不是么?
“这是云依画的吗?”因手臂有伤一直睡到现在才起床的方子玉徒步走进来,一眼看到桌子上的画。话落将目光移至方初久身上,曜黑的眸子里满是惊艳,与她兄妹十五年,吵过,打过,闹过,决裂过,却没想过还有破镜重圆的一天,更没想过能亲眼见她穿嫁衣——不是被圣旨所逼,而是穿给另外一个人看的属于她自己的嫁衣。
“初久,你今天很美。”方子玉出声,一改往日称呼,他想,今生能破开皇权束缚为心爱的人穿嫁衣,她不该是“方幽澜”,只能是她,方初久。
方初久闻言一愣,似乎从相遇到现在,方子玉是头一次唤她的名字,还未细想,只听他又道:“以后我也随他们唤你初久吧,‘方幽澜’是嫁入皇室的牺牲品,而你,方初久,才是我方子玉的妹妹。”
“好!”方初久笑了笑,如此亲情,不枉她丢弃一个前世换得。
“师傅你去帮我准备火盆吧,我想亲自将这画烧给他。”用先前的欢快气氛遮掩此时的情绪,但方初久不得不承认,她越是装作不在意,提到宫洵时就越心痛,那痛渗透每一根神经末梢,轻轻一触碰就蔓延全身,犹如万千蛊虫噬咬,烈火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