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经一直放在窗格子下的那盆七星海棠,还有粥中的杏仁,又想起离宫前,皇帝舅舅找自己提过要立二夫人做正室夫人的事,当时他说:“皇后跟朕也提过了,你年岁不小了,府中一直无主母,将来议嫁也不妥……”心里已是雪亮。这事,只怕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道慕寒是怎么想的,沉着脸不说话,二夫人见状忙道:“你这孩子,女孩子家家的,进什么武学院,正经地向你姐姐好好学学,文文静静地跟在祖母身边,一来尽孝,二来也好学个进退。”
“啪!”老太太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中气十足地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孩子都知道,你不知道?老爷武将出身,先祖也是武将从龙了的,女孩子又怎么了?就不能为家族争光?”
初雪知道,这老太太倒不是有多看重女孩子,实在是这府里除了二夫人生了个儿子,三夫人和四夫人生的都是女儿,只比慕碧莹略小一些,此时都是用一双艳羡的目光盯着碧莹,见慕寒面上并无喜色,又带着点忐忑不安。
“恭喜妹妹了!”清淡的话语从初雪的口中传出,惊煞了一片。初雪淡淡一笑,对剩下的两个妹妹道:“碧玉和碧月也要好好努力了!”
她这话一副长姐的口吻,目光却在两人脸上扫射。果然,两人脸色大不好,碧玉年纪略大些,冷峭的口气道:“大姐还是担心自己吧,我和碧月就不劳大姐费心了。”
一直低头不说话的慕少晨,眼中放出两抹寒光,冷着声音道:“大姐贵为郡主,岂是你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的?”他年纪只比初雪小了一个多月,但身为慕府独子,自小自是千般宠爱集于一身。说话行事,少有人敢违逆,碧玉不怕初雪,却不敢不听慕少晨的话,忙缩了头,不再敢言声。
“瞧大少爷说的,你二妹妹,也没说错什么呀,再说了,都是姐妹,即便二妹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当大姐姐的也该多担当。”三夫人是慕寒麾下的参将之妹,生得千娇百媚,甚得慕寒喜欢,又有军中的哥哥撑腰,即便不敢明着反抗老太太,也没有多尊敬的意思,是以老太太很是不喜。
四夫人是皇贵妃的庶妹,父亲官拜礼部侍郎,家世显赫,教养极好。慕寒一次凯旋而归时,那飒爽的英姿闯入了姑娘的芳心,下嫁给慕寒做了个小妾,慕寒对她自然是少不了宠爱,以回报她的仰慕之情。此时,一向极少说话的她也笑道:“三姐姐这话说得有礼,郡主身份贵重,岂会和妹妹们见外了?”
初雪却心知,只怕这三个女人心里,对自己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府上嫡夫人是长公主,去世多年,若不是留了个女儿在,于情于理也是可以续弦或是扶正一个的。若没有初雪这拦路虎,三个人都是有希望成为主母的,如今,自己成了她们共同的敌人。郡主?初雪想嗤笑一声,这份尊荣,的确是南临国独一无二的。向来只有皇室血脉才可以获封,鸣凤虽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出嫁从夫的女子,所生的女儿怎么有资格受封?区区一个郡主封号,恐怕含义深刻。
“两位姨娘虽说坐在这桌上吃饭,却也别忘了尊卑嫡庶之分,哪里有下人训斥主子的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话里的道理还在,姐妹之情,血浓于水,若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本郡主向来懒得计较,但若是事关生死,本郡主却是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断无忍气吞声的道理?”初雪缓缓放下筷子,慢慢抬起头,扫视一圈,众人一副呆愣的模样,只有慕少晨和慕寒低着头,若有所思。
老太太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青,如调色板一般不断变换着颜色,她身体倒也好,没有血压高之类的毛病,更没有出现昏厥的现象。初雪直直地看向她,立场气势无半点退让,终还是老太太退下场来。这老太太一生强势到了极点,向来没有吃亏的习惯,这一番,却是忍了又忍。初雪年纪虽幼,但身体里的灵魂却已经换了样,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多年生活经历,慕家的魔鬼般训练,锻炼出来的是一个强大的灵魂,又岂是这身子骨半截入土的老太太能够撼动的?
初雪的这番话,语气柔柔,语调平缓,悠悠道来,如叙家常一般,可话里的意思,让这桌子上的人,半点也接受不了。平日里,下人们还有老太太等人习惯性地称几个姨娘为夫人,可,但凡家世底蕴深厚一点的人家,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等称呼失礼之处的,只有正室夫人才有资格被人称呼夫人。且,姨娘在一户大家里的地位,连自己生的子女都不如,庶子庶女算是半个主子,而姨娘,只能算是下人了。这么多年,慕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来了。此刻,初雪的这番话,无疑是在打所有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