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玄色袍的袁学承见到她,露出友好的笑容:“头一次跟高材生演戏,多多指教啊。”高材生是客气的叫法,实际上是讽刺清慧书卷气太浓,质疑她演不了这位刚烈的风尘女子。
“袁老师,我一定会努力演出,请您多指教。”清慧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真诚地说,反正他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存在疑问的。
袁学承笑笑,没再说话。
制片人示意:“开始吧。”
“那边的弹琵琶的青衣小娘子,你叫什么?”朱友孜感觉自落座起,这位带面具的女乐师便一直在暗中留意着自己。
松音放下琵琶,上前行礼:“拜见大王,妾名松音。”
举止倒不似寻常下人轻浮,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松音,带面具所为何故?”
“妾生来丑陋,若去掉面具,恐污了大王尊目。”
朱友孜在她修长的手指和白皙的皮肤上扫来扫去,良久没有开口。当松音的腿快失去知觉时,他开口道:“再奏一曲。”
为凳子,松音重新抱起了琵琶,一曲还未过半,被朱友孜打断了:“可会唱曲儿?”
“师傅说术业有专攻,除琵琶外不肯教授妾其他技艺。”
演到二分之一,导演费然突然叫停:“好,可以了。”赵珉是她与编剧特意创造出的人物,戏份不多却花了最多心思。因为此角色擅长舞蹈音律,之前他们联系了几位舞蹈演员出身的女艺人,可是台词功底不过关,讲话要么像是勾引唐僧的女妖,要么就是毫无生气。同意文清慧来试戏不过是卖亿星一个面子,她原本认为以文清慧的生活阅历和经历肯定是达不到自己对赵珉的期许,现在看来,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清慧换上第二套衣服——圆领短襦和绛紫长裙,这套常服是赵珉面见朱友贞时经常穿的,不同于演出服,赵珉见心上人时穿着比较保守。可是,朱友贞仅仅是将赵珉视为知己,他真正的心上人是皇甫麟。皇甫习得一身好武艺,为护均王周全,女扮男装陪伴在他左右,也是她陪末帝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张奇均今年三十岁,是在话剧圈摸爬滚打出来的,演技自然不必说,电影的一部分投资是靠他的名气争取来的。身为男一号,他掌握着部分演员的生杀大权,之前有几个人侥幸过了袁学承那一关,却卡在了他这里。
与袁学承不同,张奇均一句话也没和文清慧讲,试戏一开始后忽略了预定剧情,直接到感情比较激烈的地方,“珉儿,皇兄杀死父亲固然不孝不义,可我也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答应赵都尉起兵,是否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说着泪水应声而落。
清慧记得这句台词,是发生在进攻皇宫的前一晚的一段剧情,这是在赵珉活着的时候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为配合朱友贞行兵,歌舞坊传出消息,称寻到了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皇帝果真下诏命她们入宫表演。她盯住张奇均的脸,迅速让泪水充满眼眶,语气果决:“有所得必有所失,阿贞,事到如今你仍想不明白吗?”
“我,我不愿让你前去……”赴死两个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朱友珪荒淫无度,教坊女子入宫必定凶多吉少。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一旦我们成功,你们便可顺利派兵进入皇城。”赵珉抽出帕子为他擦拭眼泪:“我会为你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朱友贞拉过她的手,用手指轻轻抚摸赵珉因长年练习琵琶磨出的茧:“珉儿,珉儿,我朱友贞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赵珉强压下心中酸楚:“我近日又跟婶子学了两道菜,请你们来尝尝,皇甫姑娘,请进来吧。”
“好,辛苦二位了。”导演再次发话,倘若不及时打断,张奇均大概会一直带着她演下去:“清慧,可以先离开了,我们商议过后,会通知……。”
“我看不用了吧,”捏着纸巾擦眼泪的张奇均出声打断:“然姐,现场定吧,我觉得她可以,你们说呢?”
文清慧的表现令林然非常惊喜,简直不像是模特出道的,听闻她跟苏琪远和青灵演过对手戏,以她的身份来讲,经验还算丰富。所以并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么快决定会不会太草率?林然甩出一个理由:“……她没有舞蹈功底。”
清慧心说:喂喂,你们当着我的面议论我的不足说得过去吗?
“有舞蹈功底的都不合适啊。”
林然说:“也许有更好的咱们没找到。”
“我感觉得出来,你们之前筛选的全都已经是极品了,再找水平只能往下降了。”张奇均非常直白。
文清慧尴尬地站在一旁听他们争论,她像是乱入舞蹈选秀节目的新人演员,硬着头皮上场等待评委拍下通过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