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嫂没来得及阻止,也阻止不了。
一群神情冰冷的男人涌入她的房间,里面传来“哐当”的声响,兰嫂与丰佑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露出一丝失望。
很快,有人走出来,附耳对着周芷音嘀咕了几句,周芷音脸色一变,飞快地走进去,用力掀开四处飘飞的窗帘。
没人。
叶小夕根本不在里面!
她转身盯着有些懵的兰嫂,眼中的神色瞬间阴冷下来。
“人呢?”
兰嫂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强装镇定,开始装傻,“周小姐指的是什么人?”
周芷音咬牙,很好,这些人都在看她笑话,当面耍她是不是?
她高高抬起下颚,冷冷道:“你们留下,好好教教他们礼仪。佑叔,你也别走,就在这儿监管他们吧。”
周芷音走出去,外面天色阴暗,骤然起风了。
她裹住外套,走进自己的房间,心神不宁地倒了一杯酒。
忽然,窗户被风剧烈吹开。
她神色恹恹地走过去想要关上,却从阴沉的天幕下看到了一个人。
叶小夕穿着一身蓝色薄针织衫,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冷的神情盯着她。
她手中一颤,那杯酒摔在了地上。
“来人,快来人啊!”周芷音捂着脸大叫起来,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忽然害怕起来,仿佛被这一幕戳中了心虚的点。
那个女人,分明是故意站在那里嘲笑她!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还是不能彻底除掉叶小夕吗?
不,既然已经疯狂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留下她重新死灰复燃?
周芷音忽然挺直身体,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
她缓缓看着叶小夕,冲身旁的佣人低声一笑,“把我抽屉里那封信拿来。”
佣人匆匆奔过去,很快拿来了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信封。
周芷音高高举起信封,手轻轻一松,那封信随着风吹到了叶小夕面前。
她瞥了一眼,神色顿时惊愕起来。
信封上有五个字,“叶小夕亲启。”
熟悉的笔迹,是她曾经看过无数遍的。
郁佐臣。
她捡起来,匆匆拆开,一枚戒指落了下来,璀璨的钻戒咕噜噜滚出老远,她有些吃力地把戒指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有些怔忪。
自从日本秋田县一别之后,她与郁佐臣就失去了联系。
想必此时,他早已经去周游世界了吧。
信封里还有一封信,她轻轻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手忽然抖得厉害。
信封里的字迹潦草得厉害,显示出写信人的急迫与虚弱,可每一句话,都仿佛是郁佐臣亲自在她耳边呢喃。
“小夕,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死了。不要难过,人总归是要死的,我只不过先走一步而已。我唯一遗憾痛悔的,是三年前没有信任你,一时行差踏错,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也许这次的车祸就是老天在惩罚我当年对你的伤害吧。医生说我不能写字,可我想着总得给你留点什么,才好让你不要忘记我……小夕……我爱你……原谅我的自私……”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笔勾勒而成,带着气数将尽的颓败。
她紧紧抓着信,不敢相信这封信是真的。
叶小夕抬起头,眼眶含泪地盯着周芷音,她无声地张开嘴,唇形微动,“是你害死了他。”
胸口仿佛遭受到了重击,叶小夕转身,忽然大脑一片空白。
不,郁佐臣不可能会死。
她匆匆奔出去,拦了一辆车消失在夕园门口。
“小夕小姐!”兰嫂急得追了出去,可只来得及看见汽车冒出的尾气。
不知道为什么,兰嫂总觉得自己的眼皮不断跳动,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往事像电影般在叶小夕脑海里闪回。
“小夕,跟我走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小夕,我在秋田县等你……”
“小夕,你肯来看我,我很开心……”
白雪皑皑的秋田县,温暖的居室内,推开那扇门,她与屋内的他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清酒的味道,日本老夫妇的温暖笑容,一切的回忆仿佛都是昨天的事。
她恨他,恨那三年里他对她的背叛,恨他违背年少时的诺言一走了之。
可就算是恨,她也希望他能够在远方活得好好的,就像他离开A城前说的一样,流浪四方,环游世界,安静地忘掉前尘往事。
可他凭什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异国他乡?
叶小夕满眼是泪地催促司机快些开车赶到郁家,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满是苍凉的麻木。
她要亲眼见到郁佐臣,他一定还好好活着!
车子行驶到路口,司机忽然惊呼一声,拼命打着方向盘。
哗啦啦的雨声中,叶小夕泪眼迷茫地抬起眸子,只见一辆卡车飞快地朝轿车撞来,她呆呆地看着意外发生,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
当车子发出轰鸣的前一刻,她机械地伸手护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轰——”
黑暗。
听说人临死前会出现一种轻飘飘的幻觉,有人称这为灵魂出窍。
叶小夕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出窍了,她飘忽在空中,依稀有些恍惚。
被撞成一片废墟的轿车里,司机躺在血泊中,她则蜷缩着身子,佝偻在座位里,满脸是血。
哗啦啦的大雨中,鸣笛的警车来了,很多人都冲上来围观,紧接着,警察也来了,很多人,里里外外,围成一层又一层,目光里满是惊骇与慌张。
救护人员把叶小夕从座位里拖了出来,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快看,她还是个孕妇!”
警察把出车祸地带用黄线围了起来,地上忽然飘起了一张带血的信纸,一名趁警察不备挤进来的记者匆匆抓起了那张纸,低头看了一遍,瞬间一脸惊诧。
叶小夕很飘过去,抓住那个偷拿走郁佐臣遗言书信的记者,可她忘了,她早已是灵魂状态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名记者消失在雨幕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血泊里的叶小夕。
救护人员飞快地把叶小夕送上车,救护车鸣着笛声一路穿过市区朝医院开去。
她会死吗?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以后我们生个孩子,就叫他小七好不好?”暖阳下,她撑着下巴,嫣然一笑,“七是我的幸运数字。我喜欢这个数字。”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舒展,“幸好你的幸运数字不是三。”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恍如隔世。
清汉,你来迟了,我……见不到你了。
默——
直升机停在草坪上,李清汉捂着胸口匆匆下来,脸色一白,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直不起腰。
“少爷,你是不是胃绞痛又犯了?”一旁的人关怀备至地凑上去,发现李清汉的脸白得吓人,顿时吓了一跳。
“少爷,这附近有家医院,我马上送您去医院看看医生。”
他一向不喜欢上医院,可这一次,他并没有强烈反对,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牵引着他朝医院走去。
李清汉直接进入医院十二层楼的贵宾室,疲惫地躺在床上等候教授医师出现。
门外步伐匆匆,医生护士们神色严肃,似乎面临一个难题。
“怎么回事?医院的医生都哪儿去了?”助理冲出去,一脸怒色。
“对不起,李先生,今天医院送来一起出车祸的孕妇,目前医生正在给她做手术,并试图让预产期的她顺利保住这个孩子……手术时间过长,可能需要李先生等一等。”
莫名的,他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那股不安堵到了嗓子眼里,沉重地令他想要干呕。
他有些心烦意乱地起身穿上外套,“算了,回家吧。”
助理答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医院。
一路上,大厅里的地板血迹斑斑,据说是那名送来就诊的车祸孕妇流下的。
“这么多血,只怕还没送到床上,就是失血也足以让她没命了。”有人低声讨论着今天白天那场车祸,窃窃私语,谨慎小心。
“嘘,听说车祸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上过新闻八卦周刊的那位……”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细小到什么也听不见。
助理撑着伞遮住李清汉走出去,迎面走来一身西服正装的楚凡,他冲李清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总裁!”
瞥见故人,李清汉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公司可好?”
“放心吧,公司里的人听说总裁恢复原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那些原先对您投反对票的股东们跟变色龙似的,一夜之间全都倒戈向了您。”
他早就预见到的结局,不足为奇。
“回夕园。”他沉默半晌,淡淡开口。
楚凡心里一愣,情知他为什么回夕园,心里替他有些难过,却无法表现出来。
夕园的门上,还是那两个熟悉的字。
可眼前的一切却陌生到令他的心忽然抽疼起来。
迎面冲她欢喜奔来的周芷音瞥见他紧皱的眉头,顿时停住了脚步,一脸怔怔地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阴鸷。
“花园里的蔷薇,是谁拔掉的?”他冷冷问道。
一片死寂。
鸦雀无声中,周芷音勉强一笑,“不过是蔷薇花而已,如果你喜欢,再种上不就行了。”
李清汉冷冷盯着她,目光端凝,他的凤眸里仿佛酝酿了无限悲哀与怒色,可在琉璃般闪耀的光芒中渐渐熄灭。
“也罢,拔了就拔了吧。”
她那么喜欢蔷薇,万一知道有人动了她的花园,一定会气得冲回来找他算账对不对?
李清汉自嘲地一笑,直到现在,他都不肯承认,叶小夕为了另一个男人离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