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口齿不清,一脸快要哭的表情,“小姐,云姨,云姨她……她好像……”
叶小夕眼前一黑,仿佛有什么预感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用力推开佣人,咬牙朝云姨房间里跑去。
一路上叶小夕连鞋子都跑掉了,短短的一段路,她的脑海里却闪过除夕夜那天晚上,云姨对她说的一番话。
“小夕,你确定李先生爱的是你吗?”彼时,云姨是那样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
她点点头,一脸甜蜜。
“云姨,他虽然看起来很凶很霸道很不近人情,可是等你和他接触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啦,他对我很好的。云姨,等过 段时间你病好了,我跟清汉就带你出去旅行,云姨你那么疼我,清汉也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那时候,叶小夕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小心思,压根就没注意到云姨的表情。
云姨长叹一声,声音低沉而又疲倦,“小夕,云姨这辈子没本事,没有把你照顾好,当年嫁给郁家少爷,所有人都以为我天作之合,哪晓得 你却受了三年苦楚。如今你跟李先生在一起,我心里是盼着你们幸福的。可是,假如哪一天你受到了伤害,记住,一定要及时抽身,不要像 云姨我一样傻乎乎地等待,错赔上了一辈子的青春……”
叶小夕那时候只当云姨是在谆谆教诲,可现在想来,却隐约透着一股交代什么的感觉。
她不敢再想,只有加快速度冲进了屋子里,她用力推开房门,终于松了口气。
云姨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祥和的微笑。
叶小夕缓缓走到云姨身边,刚要笑着推一推云姨,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结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下意识地探向云姨的鼻端。
良久,叶小夕的心仿佛被锥子硬生生剜下来一块一样,疼得厉害。
然而叶小夕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住慌乱的心情,重新伸出手又试探了一遍。
“云姨,我来看你了,你醒醒,云姨……”叶小夕推了推云姨,搭在她腹部的一只手缓缓垂落,瘦弱的手在床畔摇曳了一下,就陷入寂静。
叶小夕呆呆看着云姨毫无生机的面容,忽然缓缓把头埋在手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云姨,走了。
连声招呼也不打,就丢下孤零零的叶小夕,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小夕,云姨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我可爱又善良的小夕,要幸福。”
云姨慈祥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可是,新年第一天的早上,她却不在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云姨这样,给她母亲般的宽容和温暖。
叶小夕放肆地流泪,直到叶母和汪美麟纷纷赶来,把她从云姨身边拖开,她仍旧疯狂地扑向云姨。
“不要动!你们不要动她!云姨没死,云姨只是睡着了!”
然而无论她如何呼天抢地,云姨还是在佣人们的帮助下,被送了出去。
叶母尖锐的声音刺破四周的喧嚣,深深地钻进叶小夕的耳朵里。
“小夕,云姨的病本就熬不过这几天,她已经去世了,你就节哀吧。”
叶小夕怔怔地放下手掌,怔怔地看向门外。
没错,云姨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那么,她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她应该要去送云姨最后一程啊。
叶小夕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佣人的阻拦冲了出去。
说来也怪,A城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清晨还好端端的阳光满照,到了下午,就变得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叶小夕穿着一身黑衣,乌黑鬓发边别了一朵小巧的白花,她安静地跪在灵堂前,一叠一叠烧着纸钱。
白天的时候,叶家依稀有几个零零落落的佣人们前来烧香祭拜,等到了下午,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听一些佣人隐晦地提起,说云姨年轻时候与叶老爷有些感情上的纠葛,叶母对云姨是不满的,因此佣人们不敢得罪叶母前来祭拜。
不过没关系,云姨有她一个人照顾就够了。
云姨说过,她可喜欢小夕陪在她身边了。
叶小夕的眼泪跟掉了线的珍珠一样,一串串地往下掉。
漆黑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愈发孱弱。
一片阴影在眼前笼罩,叶小夕缓缓抬起头,李清汉面容沉郁地半蹲了下来。
她颤抖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清汉,对不起,我又把你拖进麻烦里了。”
李清汉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没错,是打量。
这种目光,叶小夕以前从没见过。
她心里有些痛,早已顾不上为什么他会有这种目光,她低下头,自顾自地说着心里话。
“清汉,我从小就只有云姨疼我,我母亲,也就是叶夫人,其实不怎么疼我的。因为我毕竟不是叶家亲生的,你知道吗,我是叶家从外面捡 回来的。小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姐姐身边的跟屁虫,我觉得也是,不然为什么大家都把姐姐奉为公主,把我当做小仆人一样使唤呢?清汉 ,你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当公主是什么感受,可是云姨自从开始照顾我之后,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她一直都是把我当成公主照顾的…… ”
她咬着唇,勉强抑制住哽咽,红着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清汉,你说,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个倒霉透顶的人?我一生下来,我的父母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叶家门口。我一进叶家,我的姐姐叶芙就 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现在我长大了,叶家却衰败了,云姨也离我而去。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倒霉?”
叶小夕喃喃自语着,目光里透露出无限的忧伤。
李清汉咬着牙把叶小夕抱进怀里,即便她是叶小夕,即便她又笨又傻又喜欢闯篓子,即便她真的那么倒霉,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爱上她了。
阴差阳错也好,命运的安排也罢,他已经不能没有叶小夕了。
“小夕,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云姨一定也不希望你这么自责。如果你实在觉得难受,你就大哭一场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顾忌。”
叶小夕咬着牙慢慢挪进他怀里,泪水打湿了李清汉的衣服,一层又一层。
没错,有他在,她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于是,叶小夕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在云姨的灵堂前全部都哭个干干净净。
正当她哭成傻子的时候,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夕——”
这个声音,熟悉中透着一股陌生。
仿佛跨越了时间的长河,跨过岁月的变迁,缓缓地传到她的耳膜里。
叶小夕停止了哭泣,她以为自己幻听。
可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地靠近时,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幻听。
是她,她回来了。
李清汉眸光微微一闪,搂着叶小夕轻轻回头。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戴着黑色的蓓蕾帽,帽子上罩着半层黑色网纱,遮住了娇媚的容颜,她穿着一件双排扣黑色长款大衣,扣子是解开的,露出里面的苏格兰 格子衬衣和利落的蓝色牛仔裤,一双长腿穿着长靴,看起来利落清爽,既有女人的娇美又有假小子的帅气。
叶小夕知道,她无时无刻都是这么完美,完美得无懈可击。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叶家的骄傲。
她的死敌。
叶家大小姐,传说中的天之骄女。
叶芙。
“小夕,我很抱歉,没能见到云姨最后一面,我很抱歉。”叶芙走到叶小夕身边,缓缓半蹲下,她握住叶小夕的手,真诚地说。
叶小夕涩声一笑,“没关系,云姨不会放在心上的。”
叶芙的剪水眸子轻轻转向李清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艳。
叶小夕到底从哪儿认识了这么极品的优质男人!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李清汉几眼,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了然。
这男人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全程目光都钉在悲痛欲绝的叶小夕身上,看他搂住叶小夕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性霸道,掌控欲极强的男人。
叶芙心中轻轻喟叹了一声,缓缓抽出一炷香,对着云姨祭拜。
不管如何悲痛,叶芙回来了,总归是叶家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叶小夕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姐姐,你回国了,母亲一定很开心,这次在家,你就多陪陪母亲吧。”
叶芙温柔一笑,“小夕,其实我这次回国,是不打算再回英国去了。”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衣服,柔声道,“我厌倦了在国外飘荡的日子, 想家了,想回到父母身边,和你一起为两个老人尽孝。”
叶小夕微微垂下眸光,没有说话。
她这个姐姐一向都很自强,自有自己的主张。
“别跪太久,伤身体。”李清汉见叶小夕神色恹恹,顿时把她身体全部的重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叶小夕握住李清汉的手,心中一酸,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硬是陪着她在灵堂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一定很累吧。
于是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冲叶芙微微一笑。
“姐姐既然回来了,就赶快去陪陪母亲吧。云姨葬礼的事,我会一手包办。”
叶芙轻轻颔首,秀美的双眸中露出一丝忧色,“小夕,你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注意身体,撑住了。”
叶芙声音柔软,语气真诚,即便是叶小夕这样从小就与她不对盘的人,此刻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看来,不管小时候有多么的趾高气扬,人都是有成长起来变成熟的一天。
叶小夕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云姨的葬礼上,再过三天,云姨就要与这个世界彻底说再见了。
她一定要给云姨选择一个好一点的墓地,以后有时间了就过去看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