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淅沥淅沥的小雨润泽着这个城市,大雪已经结束一个星期了,没有了白色包裹的城市重新露出了奢侈昂扬的一面,街上车水马龙,CBD区永远 不缺乏拎着名牌包进出的白领们。
如果说这个城市的苍白只能在一个地方看到,那么,应该是医院了吧。
冬季的寒冷一直没有褪去,法国梧桐的树叶飘落一整个广场,一辆阿斯顿马丁停在医院门口,一个男人从车里缓缓走出来,摘下墨镜,淡淡 抬头看了一眼圣亚医院几个大字,这才缓缓插兜走了进去。
他径直进入电梯,懒洋洋靠在后面,忽然一只脚飞快地伸了进来,把电梯门隔开。
“抱歉抱歉!”那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抱着一束鲜花匆匆进来,一头撞见男人,顿时眨了眨眼睛,转身背对着男人。
男人的目光从女人的背影上缓缓扫了一眼,最后停在了她的屁股上,他唇角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就在女人即将出去的一刻,伸手在她 屁股上摸了一把。
“喂!流氓!”女人飞快地转身,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缓缓伸出手,一条白色胶带出现在干燥的掌心里。
女人愣了一下,继而咳嗽几声,低沉地说了一声“抱歉”就匆匆离开。
男人缓缓跟了出来,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了一丝冷笑。
他走进病房,早已在照顾病人的楚凡放下碗,冲男人微微低头,“总裁,周小姐今天中午吃了三口饭菜,喝了一口汤。”
李清汉缓缓走到周芷音面前,伸手握住了她僵硬的手,目光沉沉。
已经五天了,自从周芷音对自己注射了药物之后,尽管及时送到了医院,可据医生说,她的某些认知系统遭到破坏,目前为止虽然人是清醒 的,可意识能否复原还不得而知,需要再做几次手术才能彻底清除她身体里的药物残余。
而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叶小夕就搬离了他的别墅。
她永远都是这样,一旦觉得做错事情,就会悄悄缩进自己的龟壳里不再出来。
李清汉几乎把她能去的地方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叶小夕的下落。
可他知道,就算叶小夕不想见他,有一个人,她是一定会见的。
李清汉似乎漫不经心地扫了楚凡一眼,“把芷音的看护叫来。”
楚凡一脸佩服地张大了嘴巴,李清汉连周芷音身边有看护都知道,果然聪明。
他匆匆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一脸为难地走了进来。
“总裁,那位小姐并不是什么看护,院方说她来这里是为了做义工的,时间一到就会回去,并不受医院管辖。”
李清汉微微挑眉,“找到这个女人的地址,我要亲自去拜访一趟。”
床上,周芷音面无表情地盯着半空,秀丽的脸颊削瘦了不少,李清汉站起身,轻轻伸手拂过盖住她眼睛的刘海,低声道:“楚凡, 替我照顾好芷音。”
他已经从美国找了这方面最权威的医生,对方很快就会赶回来替周芷音做手术,说到底,还是他欠周家的。
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楚凡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腰,从门口缓缓经过,不知道是地板太滑还是老人身 体虚弱,他手中的拐杖忽然倾斜了一下,整个身子也随之失去重心。
正当楚凡以为老人会重重摔倒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来,老人被稳稳当当地扶住了,那突然出现的女人弯腰捡起拐杖,甜甜地说:“老爷 子,您没事吧?”
老人皱起眉头,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我看起来像是没事的人吗?你是这医院里的人吧?赶紧扶我去花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这肺啊,怕 是不中用了……”
女人轻快地答应了一声,扶着老人转身离开,清瘦的身影藏在一袭宽大的白大褂里,一幅大口罩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楚凡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这才猛地一拍大腿,“老大,刚刚那位就是时常来病房照顾芷音小姐的看护!我记得她,她虽然不露脸,可是 却有一张人见人爱的大长腿……”
楚凡傻笑了半天,忽然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阴森的凉意,他默默抬起头瞅了一眼,心里咯噔一跳,他怎么觉得李清汉的脸忽然阴沉了许多呢 ?
叶小夕扶着老人到了花园里,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刚经过病房门口时差点吓死她,李清汉就在病房里,她还不想见他。
周芷音一天没有复原,她就一天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偷偷来医院看护周芷音,虽然不能让她的病根治,可起码能让叶小夕的内疚之情减轻一点。
叶小夕正在恍神,忽然觉得脑袋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她捂着脑袋痛呼一声,老人扬起拐杖作势又要打她,她惊得跳了起来。
“老爷子,你干嘛随便打人呀!”
“咳咳,我年纪大了,肩膀容易痛,你给我捶捶肩。”
叶小夕乖巧地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按压着肩膀,老人闭上眼睛,静静享受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不耐烦起来。
“你是猪吗?按了这么久的肩膀也不知道给我捶捶腿。”
叶小夕嘻嘻一笑,“老爷子,您别生气,我这就帮你揉一揉,按一按。”
她半蹲在他面前,手法娴熟地给他按压着腿部,一面抬起头嘻嘻笑着说:“我在医院里呆的这段时间,有专门学过按摩手法,老爷子要是觉 得喜欢,以后可以多找我帮您按按。对了,我叫小叶,老爷子您呢?”
老爷子怔了一下,立刻凶巴巴地瞪着眼睛,“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专心干你的活!”
叶小夕吐了吐舌头,好吧,看来这老爷子真的脾气不太好。
老人哼了一声,皱着鼻子抱怨,“行了行了,我肚子饿了,你还不快去给我找点吃的?”
“哦。”叶小夕乖乖地奔了出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老人眼中狡黠的笑意。
等叶小夕拎着糕点气喘吁吁跑回来,老人咬了一口,立刻嫌弃地扔进垃圾桶里。
“你是想甜死我吗?做事这么不用心,小心我向医院投诉你!”
叶小夕抿嘴一笑,“老爷子,您别生气,您不喜欢吃甜的也没关系,我还为您准备了清淡口味的食物。”她从背后亮出一杯核桃露 ,笑嘻嘻地递给老爷子。
“我听他们说,喝这个对身体好,您试试。”
老人虽然一脸不悦,却仍是很给面子地接过了核桃露,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叶小夕。
她的眼中带着一抹澄净,漆黑一点星的眸子,肌肤如雪,腼腆干净,看起来真的没有因为他的刻意为难而着恼。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叶小夕好奇地抬头看去,只见花园里出现了一群身穿黑色西装,带着墨镜与耳麦的保镖,他们逐渐分散开,似 乎四处搜查着什么。
“小叶子,你过来。”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把叶小夕给拽了过来,“嘘,别出声,我是背着家里人来花园里闲逛的。”
叶小夕愣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她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老爷子,您可真调皮。可是您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一定会着急的。”
老人眼睛一瞪,像个老小孩一样哼了一声,“我平时老在他们眼前晃,他们也不会关心我。反倒是我消失一阵子,才知道我这老家伙的好。 ”
叶小夕小声道:“那我过去引开他们?好让您继续在花园里安静一会儿?”
老人立刻眉开眼笑地点头,“很好,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叶小夕立刻猫着腰离开,老人见她的身影没入一片花簇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默默地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很快,就有黑衣保镖飞快地发现了他,匆匆赶来。
“会长,都是我们照顾不加,请降罪!”
老人抬起脚把黑衣保镖给踹翻,吹胡子瞪眼一通好骂,“降什么罪?就知道放马后炮!你给我过来,把这个信物交给那个穿白大褂的小女孩 儿。”
他缓缓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远远地凝视着叶小夕的背影,忍不住失声笑了。
那小姑娘的一双眸子,看起来真像是自己早逝的女儿,呵呵,看来,他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连看到跟女儿有一点点相似的小姑娘都会误以 为是自己的孙女。
“会长,家中出了一点事,请会长赶回去做个见证。”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匆匆赶来,低声附耳说。
老人收起伤感,目光恢复了灼灼精光,“走,打道回府!”
叶小夕正躲在枫树林后面,琢磨着该如何引开这群黑衣保镖,却见他们忽然有组织有纪律地聚拢,飞快地从叶小夕的目光中退了出 去。
“请问,是叶小姐吗?”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小夕回头,立刻被逼上前的黑衣保镖吓了一跳。
对方抱歉地一笑,文质彬彬地递上一个祖母绿的指环,“这是我家会长送给叶小姐的礼物,会长说,多谢叶小姐的照顾。今后如果有任何需 要帮助的事情,就拿着这枚指环到锦城,到时自有人接待叶小姐,帮叶小姐达成心中愿望。”
叶小夕怔了怔,缓缓接过翡翠指环,这信物显然是老人常戴的,还带着温润的的气息。
来人微微躬身,像一阵风似的匆匆离去。
叶小夕握紧了指环,心中觉得十分稀罕,能许下这样的重诺,看来这位老人一定十分有来头。
不过,偶遇这样一位忘年交,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哪天她走投无路了,还真能派上用场呢。
叶小夕把指环郑重收好,大摇大摆地走回医院,一抬头就撞见了一个宽阔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令她心中微微一动。
她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