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骜径自失神。
颜泽雅一扯红绫,嗔道:“三爷!”
杨骜愧欠看向四位长辈,恭谨俯身二拜。
玲珑心思细腻,三哥一见柳心妍就没了魂!
“妍,你怎样?”杨煜走出宴席,将心妍扶了起来。
“我没事。”心妍刚一站起,便觉脚底钻心疼痛,如同火炽,根本无法站立,膝盖一软便又坐在了地上。
心妍抬眼朝杨殇看去,想借机向他示意不要饮下孙茂、胡清所敬的酒水。
可目光才触及他的脸庞,他便逃也一般别开了眼。
赵梓柔为他递上一杯茶水,他伸手要接过,梓柔又将茶杯缩了回去,放在唇边吹了吹,待茶温合适才递到杨殇嘴边。
心妍僵硬一笑,低下了头。仅见裤管上面都是血水,竟是腿上水泡都给磨破了。
在这一群衣着光鲜、品貌不凡的官宦淑女之间,心妍陡然升起一股自卑自哀之感。
“夫妻对拜。”喜娘三喊的同时,只见睿王的头歪向一侧,对厅中妾室的伤势竟十分关注。
“妍,你烧伤太重,我先给你裹伤,然后送你去就医。”杨煜说着便蹲下身便欲掀开心妍的裤管。
“煜儿!住手。”
“五弟!不可。”
这两声呵斥之声,第一句出自杨骜,第二声则是由杨殇说出。
两人话音一落,都自觉吃惊,对望一眼,四道视线相交,竟似勾出两道火舌。
杨殇已自椅上站起。她已为人妇,他不该再对她有丝毫念想,分明要对她视而不见的,却为何杨煜的手才触及她裤管,要触到她肌肤的一瞬,他便厉声喝止?
睿王开口实属合情合理,太子对弟妹态度暧昧却是引人侧目,杨殇自觉失态,缓缓道:“五弟,她是你三嫂,你为她裹伤多有不便,请医生来疗伤便好。”
赵梓柔看了心妍一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柳心妍,若太子爷不对她表现的分外关心,她这一生又岂会注意到这狼狈的姑娘?
“不必麻烦了。我误闯进来,已经酿成大错。一点小伤,我自己处理就好。”
心妍直欲立刻消失在众人眼前,忙站起身,朝众人俯身行礼。眼角余光瞥到厅外秦蕊正自笑的前仰后合,心妍恼怒之余更觉困窘。
“王爷,请请夫妻对拜。”
喜娘见睿王目光紧紧凝着妾室的背影,目光竟似用胶水黏在她的身上一般,对夫妻对拜云云竟是一字没有听到,于是再度出声提醒。
心妍紧咬下唇,握住拳头,强忍疼痛向厅外走去。
便在这时,玲珑怨道:“真是不结实,我手腕上的玉珠断了。”簌簌有声,玉珠散了一地,滚在了心妍脚步之下。
心妍本已经步履维艰,此时却是又生变故,踩在珠上,站立不稳,仰头便倒。
“小妹,怎么如此不小心。”杨殇责备玲珑的同时,身子已经跃到厅中,“柳儿,你怎样?”伸手欲托扶她腰身。
“妍!”杨煜在心妍身后,自会相援,立刻便伸手相搀。
岂料一道红影自两人身前掠过,两只手臂箍住了心妍的腰身,将她横抱在怀中。
众人一片哄然,竟纷纷站起看向厅心一双男女。
将心妍抱在怀中之人正是新郎官睿王,是正与丞相爱女颜泽雅拜天地的杨骜。
颜泽雅自盖头下看到红绫另一端颓然落在地上,新郎已不知去向,一颗心脏碎成千片。
她扯下盖头,泪眼婆娑看向杨骜:“三爷,为了柳心妍,你便这样撇下我了?皇上、皇后、我父亲母亲四位高堂面前,数百亲朋面前,你竟不给我留下半分颜面?”
颜相、颜夫人脸露尴尬、不满,却碍于皇帝并未发话,于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皇帝看看满眼泪迹的颜泽雅、看看伤重如斯的心妍,一时为难,索性并不置言,任杨骜处理。
厅外的秦蕊也自笑不出来。
杨骜低头看了看心妍,询问道:“自己能走回房去?”
心妍鼻子一酸,如果他爱她,她也爱他,那么她好想回一句:脚痛,走不得了。
无奈他和她,两相生厌。
“可以。你放我下来,我这就出去了。”
“脚痛,走不得了,是不是?”杨骜抿唇静静看了她脸颊许久,心妍被他说中心事,着实赧然。
杨骜眯眸环看厅内一众人等,声线疏离道:“父皇、岳丈,各位贵客,小王先送拙妻回房疗伤,随后再来奉陪诸位把酒言欢。暂行失陪。”
妻?颜泽雅脸上血色退去,他竟称呼柳心妍是妻?那么她颜泽雅是什么?
不待众人答话,杨骜便我行我素,抱起心妍穿厅而过,走过玲珑身侧,略一顿步,眉头一锁,径自回了主卧。
他轻轻将心妍放在床沿。折身取来烫伤药,放在矮桌上。
“你回去吧,我自己敷药就行了。别让皇上、皇后久等了。”
“拜堂已经推迟,我早回去、晚回去没有多大分别。他们多等一会儿、少等片刻又差到哪去。”
话语中大是不以为意,显然将谁都不放在眼中。
杨骜撕开心妍裤管,左手握住心妍的脚腕。
心妍小腿一缩,显是吃痛。
杨骜手掌微微松了寸许,向上略提,捂住她小腿无伤之处,右手拿起棉花沾了酒精帮她擦洗伤口。
心妍直痛的眼泪直冒,杨骜手下并不留情,动作利落消毒包扎,宛似在应对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头,殊不知心妍已自痛的抓心挠肺,直欲昏厥。几次都欲挣脱,不耐小腿都紧紧握在他的手心。
杨骜替她敷好药物、裹完伤口,淡淡看向她。
“程天侯把侧门的事给我说了。当时你怎么不让草芽去厅内给我传句话,遇到情况不知灵活应对,如今受伤吃痛,是你自找。”转身坐在床沿,将她温软身躯放在他腿上。
心妍听着耳边他沉稳的心跳,眼皮越发的沉了,身疲心累,竟一股冲动想靠在他怀里睡一会儿。却猛地掐了下大腿,便清醒过来。
“给你传话又怎样?你会管我吗?”
杨骜挑起她的下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管不管?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再问我会不会管,我却是无从答起了。”
他的话模棱两可,心妍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关怀,还是调笑,于是一笑置之,并不作声。
杨骜将她平置榻上,随即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墨瞳如炽,凝着她的眼,声音沙哑低沉:“先乖乖休息。今晚我来你房里过夜。”
“杨骜,孙茂、胡清要做之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么?我懂得你身负母仇,恨极了康巧慧还有我……我爹爹。可是,杨殇却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好不好?”
心妍声音缓慢轻柔,生怕一不小心打碎了这一刻的安宁。
孰料,仅一颗小石子也能激起汹汹浪涛。
杨骜眼中神色骤变,就像是一曲雅然小曲,陡然间琴弦崩断,又像是熊熊烈火,怒燎荒原。
他猛然扼住心妍纤细颈项,手劲之大,使得心妍难以吞咽,随时都会脖颈断折、窒息而死。
心妍下知识攥住他的手掌,指甲陷入他的皮肉,刮出道道血印。
她意识逐渐低迷,手一松,垂在榻上。两只通红的眼睛也渐渐闭上。
杨骜五指松开,将她脸颊甩去一旁,心妍一得自由,立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只手掌抚上脖颈,剧烈的咳嗽。
她方才瞎了眼,才会觉得这危险如鬼魅的男人温柔!
“把你关在客栈一个月,你也没想明白自己是谁的女人?”
杨骜指尖穿入心妍发丝之间,修长的指在她后颈抚触。他分明动作轻柔,她却莫名畏惧,身子不停的冷颤。
“这跟我是谁的女人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在下一代的身上……”
杨骜字字冷漠无情:“少自作聪明。给我记住,你只是个女人,女人的本分便是取悦她的男人。我让你哭,你便流泪,我让你笑,你便翘起嘴角。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我还会允许你为我生儿育女,让你安安稳稳过一生。至于不该你管的事情,你若插足进来,我会让你死的难看。”
他竟这般轻视女人!
倘若世间女人都如他说的那样只知道相夫教子,那么他母妃为何还会死在康巧慧的手中?
所谓好女不吃眼前亏,为了不将这头豹子惹毛,也为了尽早送走这尊瘟神,心妍垂下眼睫,谦卑道:“是。”
杨骜见她形容乖巧,抿唇轻笑:“听话就好。今天是你我大婚之喜,别哭丧着小脸,笑给我看。”
心妍想象不出如果跟他背道而驰会下场如何凄惨,嘴角轻轻扬起,绽出一抹嫣然笑意。
杨骜静静看了她许久,猝不及防之下,在她唇瓣啄了一口,心妍身子向后缩去。
“别怕我,我只亲亲你的嘴唇。”
“你要的是这样么?如果你自此而后专心做我的女人,我可以不计较柳丞相所作所为,给你一个真正的丈夫。”
心妍张着大眼看着他的脸颊,他的话好让人心动,她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出与他庭前嬉戏、一同哺育婴孩的温馨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