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无常、黑白两人记恨杨骜,于是方才拉弓射箭都是下的狠手,每一只箭雨都是穿身而过,是以,虽杨骜身上没有箭羽,但是伤势却是极重。
玲珑心口伤势未愈,十几日来不见杨骜去探望于她,于是从仆婢处问得杨骜的下落,待她今日身子稍能动弹,便奔来吉恩军营前,寻找哥哥。此时见到哥哥伤势如此之重,当即伏在他的胸口,凄声大哭。
“我求求你们,不要与我哥哥较劲。他……他不命人向你们还手,是为了表示他对心妍的真心,你们……你们便趁人之危,将他一颗真心踩在脚下么?求求你们,不要再伤害我哥哥了……”
玲珑的泪水一颗一颗自眼眶滚下,滴在杨骜伤口之上,意识迷离的杨骜,伤口被蛰得生疼,缓缓睁开了双眼,并非看向玲珑,而是急急朝心妍方才离去的方向看去。
却猛然间,见到心妍便在咫尺之处,他浑身一热,见她又折返了来,他当即伸出手来,攥住她的脚腕,使力向下拉去。
心妍本在聂擎天的怀中,这一股下拉之力,使她不得不从聂擎天怀中落下,站在地上,杨骜的手腕依旧紧紧扼住她的左脚腕上。
她一时分不清他是怕她逃掉,还是不愿她偎依聂擎天的怀中,或者两者都是,他总是如此强势,哪怕此时伤重至此,依旧不改本色。
聂擎天见杨骜又对心妍纠缠不休,当即心生不悦,说道:“邱公公,方才是否未能将苍穹王喂饱?”
邱公公道:“他还能抬起手,还能握着皇后娘娘的脚腕不丢,那么便说明没将他喂饱。得再喂几箭。黑子,交给你了。”
黑白哈哈一笑,“这差事,我爱的紧哪!”从背后箭篓取出一根长箭,来到一名士兵身侧,那士兵为他撑弓,他倏地拉弓便欲放箭。因他只有一条手臂,是以,需要借助士兵帮他撑弓,他才能射箭。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哥哥。”玲珑挺身而上,挡在杨骜的身前,甘愿为杨骜挡下一切危险。
杨骜双臂巨震,玲珑待他的心意,他岂能辜负。“小妹,你身上有伤,快快退下。”
“扫兴!”黑白所恨之人只有杨骜,再有对杀害女子有些不齿,于是手掌顿下,箭便没有射出。
心妍望着玲珑,忽然叹了一口气,“玲珑,带你哥哥走吧。回去给他治伤。等他好了,你……你劝他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玲珑低眼间看到杨骜的手紧紧锁在心妍的脚腕,除非斩断杨骜的手臂,或是斩断心妍的小腿,不然任谁也不能将杨骜的手从心妍的脚腕上移开。
玲珑心中绞痛不已,眼中妒火燃作火苗,化作滚烫泪水,颗颗淌下。
她倏地跪在心妍脚边,拉着心妍的衣袖,道:“心妍,求你,回到哥哥的身边,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回到哥哥的身边,玲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做你的贴身丫鬟,玲珑也绝无异议。玲珑知道,你不能容哥哥娶我为妻、封我为皇后,只要你……你回来,我向你保证,哥哥会立刻赐我一纸休书,玲珑决计不与你争抢哥哥,也不与你争抢皇后之位。玲珑会将凤印拱手想让。”
杨骜听进了耳中,心中一震,心想小妹为了他,下跪求妍儿回到他的身边,这份通情达理,实难可贵。
心妍不禁冷笑,心想那时皇宫主卧内杨骜跪呈凤印,她却不收,谁稀罕苍穹国凤印了!
想到此处,心妍倏地侧开身子,不接受玲珑的跪拜,“你快别跪我。我还想多活两天。什么休书不休书,哥哥不哥哥,皇后不皇后,与我有什么干系?”
玲珑拭了拭眼泪,哽咽续道。
“心妍,你是不是怪哥哥把你一颗完好的心脏换给了我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玲珑可以把心脏还给你。玲珑宁可任心疾折磨死了,也不要害你和哥哥反目。你……你随咱们回去吧,好么?待你身子好一点了,能够再行手术之时,玲珑立刻请邓御医替咱们手术,把你的心脏还给你。然后……然后玲珑哪怕不堪折磨,命丧黄泉,但只要你和哥哥幸福快活,玲珑就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在阴间也会为你们祈福的。”
心妍听到玲珑委曲求全的语气,只觉欲哭无泪,欲笑无声,仰起头来,望着天空,脑中一片空白,到头来,罪人还是柳心妍。好,她破罐子破摔,将恶人做到底。
“玲珑,你呢,让我回到你哥哥身边,也不是不行。若是你给我磕三个响头,落地有声的那种,我便考虑与你们回去。你磕是不磕呢?”
心妍笃定,这玲珑心高气傲,绝不会弯腰她磕头,她这么说,只是想提早结束今晚的一切,让玲珑、杨骜两人快些离去。毕竟……杨骜的伤,需要护理,不能久做耽搁。
熟料,玲珑并无异议,说道:“只要能为哥哥找到一丝一毫将你挽回的机会,玲珑纵然是拜你一千次,一万次,又能怎样?”弯腰向心妍磕了三次,心想今日这三拜,他日成千成百的讨回来。
杨骜心中一酸,叹道:“小妹,你……原不必如此。”黑眸望向心妍,不无责怪之色。
心妍也微微发愣,怎也没有想到玲珑当真会拜她三拜,迎上杨骜的眼眸,唯有耸肩,报以一笑。无所谓,随他怎么去想。
聂擎天自是了解心妍的脾性,她出言再恶,其行也善,他知道心妍吃了闷亏,心中正自难过,于是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别与她一般见识。起风了,聂大哥担心你身子,回屋歇息吧。”
心妍点点头,转身欲走,脚腕一挣,她才恍然记起,自己的脚腕握在杨骜的掌心,陡然间,脚腕上的罗袜一阵湿凉。
她登时一惊,想了一想,才明白,是杨骜手心的汗迹浸透了她的罗袜。他伤口痛吧?所以才冷汗不止。
心妍差点脱口喊道。三爷,快去治伤,好不好呢,不要将妍儿逼到绝路,让妍儿一人独处片刻,好不好呢!
“妍儿,你……你答应了的,小妹拜你三拜,你……你便考虑回到朕的身边,眼下你可考虑好了?”
杨骜胸口急促起伏,血水在胸腔翻荡不已,腥甜血液时时涌进喉间,他争强好胜,不愿给聂擎天以及吉恩兵看了笑话,于是生生将血水咽下。薄唇上始终噙着一丝笑意。但笑意中却是一片凄然。
心妍呆了一呆,她方才仅是信口一说,根本未将那话放在心中,也并未认真考虑,被他这么一问,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聂擎天见心妍脸有难色,于是为她开脱,向杨骜道:“考虑一件事情,总该有个过程。或是权衡利弊,或是计较得失,或是斟酌是否值得,岂是一时片刻就能给出答复的?你未免太过心急!”
心妍喃喃道:“是啊,斟酌是否值得,总该有个过程。”回到三爷身边,真的值得么,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真的值得么,回到他身边,与玲珑共同侍候他,然后一生偷偷泣泪呕血伴着他。
“是,需要过程,但是无论过程多么艰辛,也总该有个确切的时间,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半天,甚至一天、两天,你要多久,朕给你时间。朕等你的答复。”
杨骜目光炽热,凝着心妍的眉心。
心妍虽与他生活在一起近十年,但他的目光依旧令她紧张难抑,脸上一热,别开了脸,盯着远处的树木。
“十年,你给我十年的时间让我细细考虑。十年之后,我给你答复。”
心妍苦涩一笑,心道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上十天,还谈什么十年呢?顺口说一个期限,让两人之间这段感情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他不再强求于她,慢慢忘了她,就罢了。
“十……十年!”
杨骜心中大动,噗的一声,呕出鲜血,鲜血呛进鼻腔,他狼狈的咳嗽不止,强自撑起上身。玲珑抢去将他扶住,紧紧抱在怀中。
杨骜倚在玲珑怀中,调匀呼吸,晃眼间见心妍眼中眸光有异,微有妒色,且有莹莹泪迹。
他心中揪起,下意识微微避开玲珑的怀抱,与玲珑保持半尺距离,凭借自己的力道撑住身躯,随即凝目再看向心妍,但见她眼中神色又恢复平静,他心中一宽,这才缓缓沉声道:“你当真要考虑十年,十年便是三千多个日夜,说快不快,说慢不满,若说要等,那么朕也等得!但,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心妍寻思,反正都是莫须有的假设,便答应了他,轻问,“什么条件呢?”
杨骜微微一笑,“这十年当中,朕不娶妻纳妃,不沾染女色,洁身自好,且……且把你恼恨的酗酒恶习给戒了。”
心妍抿唇,心中一动,“那……那是你的事。跟我说来做什么。”
杨骜颔首,“作为条件,朕要你答应,你这十年间,也不得改嫁他人,与旁人互生爱意,且你外出之时,必须面覆薄纱,不容旁人窥到你真面目。到十年后,你考虑好了,无论你的答复是什么,无论你回不回到朕身边,朕都依你。这样,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