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听到了一阵轻语。
那是惜舞的声音。
他能感受到一阵温暖轻轻握着他的手,他知道那是惜舞的手。
他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他梦到了惜舞趴在他的怀里痛哭,哭得万分的痛苦——就好像是他死去了一般。
他也觉得自己的心里好难过,难过得就像是心都要裂开了一般。
惜舞慢慢地与他融合在了一起,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骨,都融合进入了他的身躯。
就连他胸腔里那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也是一般。
惜舞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惜舞消失不见了。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感到无尽的惶恐。
她去了哪里?
她为什么要丢下自己?
楚风感到愤怒,他猛地大吼了起来,挣扎着,想要去挽留这一切。
一双手突然按住了他,在他耳畔轻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楚风觉得那声音有些陌生,他从未听过那声音,那到底是谁?
楚风努力着,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终于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看到四周竹制的墙壁,竹制的小窗,竹制的几案,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嗫嚅着想要张开嘴,却发现嘴唇无比地干裂,嗓子深处更是宛如被火焰所灼烧一般的疼痛。
楚风有些艰难地想要回忆起什么,却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之前似乎痛苦得有些难受。
楚风慢慢地呼吸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想起了自己被那个叫做涂山怒的男人重伤,而后便不觉人世了。
惜舞呢?惜舞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伤害惜舞?
楚风张开了嘴,用沙哑的嗓子,有气无力地道:“惜……舞……”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才一挣扎着,就被浑身各处袭来的痛楚刺激得重重摔落在床上,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沉闷的呻吟。
“你不要乱动。”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忽然从楚风的身后慢慢地将楚风扶了起来,使得楚风没有痛苦地坐好了身形,“你的外伤虽然已经无碍,但是内伤却还是要时间调理,不要轻举妄动。”
那女子让楚风坐好,才走到了楚风的身前。
那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
这少女身材高挑挺拔,一袭素白衣裙勾勒出纤纤细腰和曼妙的曲线,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脑后。
嫩红的鹅蛋脸上点缀着两颗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淡红色的樱唇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浅浅的笑意,使人如沐春风。
那少女走到了一旁的几案边,拿起茶壶斟满了一杯水,才走到床前,将茶水递到了楚风的手里道:“你先润润嗓子吧。”
说着,少女便在几案旁坐了下来,眼帘低垂着,腮色微红,神色微微有几分羞怯。
楚风愣愣点了点头,缓慢地将茶杯递到了唇边,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而后微凉的茶水灌入了他的咽喉,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谢谢你……”楚风的目光在厅内游移着,迟疑了片刻,“……不知道……”
“你是想问惜舞姐姐去了哪里吗?”少女抬起头,眨了眨眼,道。
楚风点了点头,道:“还烦请……”
少女沉默了片刻,才嗫嚅道:“爷爷说……不能这么早告诉你……怕影响了你养伤……”
楚风虽然愚笨,但是听此刻少女的言语,顿时便也知晓是极其不好的事情。
“姑娘……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楚风满是恳切地看着少女,目光尽是哀求的意味。
那少女抬起头一见到他的目光,顿时便将头埋得更低了,双手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裙角道:“那……那你不要告诉爷爷是我说的。”
楚风连连点头道:“你放心吧。”
“惜舞姐姐……”少女嗫嚅了许久,才道,“用她的命……换回了你的命……”
楚风的神情骤然一变,手里的茶杯也顿时倾斜,茶水流淌了一身。
楚风瞪大了眼睛,一语不发,只是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如果不是因为他,惜舞怎么会死?
他一下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世界都变得晦暗无光。
楚风的嘴角沁出了鲜血,眼睛也变得一片猩红。
原来,真的还有一种痛苦,叫做必死还难受。
楚风的手猛地握紧,经脉顿时传来了一阵剧痛,痛苦得让他的身体不由得抽搐了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但是楚风没有松手,那肉体上的痛楚比起内心的痛苦来说太轻了,只有这样的痛苦才会让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但是他宁愿自己死了,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惜舞。
“那个……”少女看着楚风的模样,流露出几分担忧的色彩,“你不能这么用力,会让经脉断开的……”
“我死了算了。”楚风闭上了眼睛,毫无生气地说着,颓然真如一个死人。
“那你便去死吧。”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楚风睁开眼睛一看,便见得一个老人带着满面的怒气,“反正你的骨骼,血肉,经脉,脏腑,都是移植于惜舞姑娘的身体,你本来就该死。”
“爷爷……”少女怯怯地喊了一声,不安地玩弄着自己的裙角。
“小鱼儿哟,你这个丫头……”老者叹息着扶额,“他不告诉我是你说的,我便不知晓了么?”
少女俏脸顿时一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要死,没人拦着你,我只是心疼惜舞那姑娘……竟然为你这种人做出如此的牺牲……”老者看着楚风,叹息了一声,满是沉痛。
“小鱼儿,我们走,让他自己想想清楚。”老者一抚袖,冷哼了一声。
少女看向了楚风,小声道:“不要乱动哦。”
少女说着,便紧紧跟在了老者的身后离开了小屋。
老者走到正厅,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一个酒葫芦,递给少女道:“去给我打点酒来。”
少女撇了撇嘴,才道:“爷爷……你不要对他那么凶嘛,他才失去了……”
“就你体贴是吧?”老者恼火地翻了翻白眼,“这种人此刻只怕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你跟他讲道理能有什么用?少年人,才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事,就想要寻死觅活的,真是矫情。”
“哎呀,爷爷……”少女也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你看他多……”
“好啦,别说啦。”老者抹了抹少女的头,“这些坎,只有靠他自己迈过去,我们帮不了他们什么。你快些去买酒吧,这些天让你照顾他,我酒都断了好几日了。”
“噢。”少女点了点头道,“那你注意他一点呀。”
“知道了知道,你这死丫头烦不烦。”老者恼火地挠着头。
“嘻嘻,爷爷最好了。”少女轻轻在老者怀里蹭了蹭,拿起酒壶便离开了。
老者自己也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出了主楼,继续伺弄起了他养在院子里的花草。
院子里的花草很多,老者一株株精心伺弄,足足从正午忙到了黄昏,才忙完。
老者站直了身,眯着眼睛看着西边那火烧一般的云彩,道:“别搁那傻站着了,有什么话就说吧,说错了又没人会杀你。”
一直站在竹楼门口的楚风低下头了,过了许久才道:“晚辈……多谢前辈救命……”
“别谢我啦,要谢……还是谢惜舞那姑娘吧。”老者叹息了一声,道,“跟我来吧,去惜舞的墓,看看她。”
惜舞的墓在距离竹楼不远的空地上,四周开满了鲜花,小小的坟包上是新翻的土壤,土壤中已经长出了嫩草,青翠煞是可爱。
有一束五颜六色的山花放置在墓前,看新鲜程度,似乎是今日才放上的。
一只蝴蝶栖息在那一束山花之前,微微地振动着双翼,没有因为有人靠近而离开,似乎是沉溺在了那一束花香之中。
楚风艰难地走过了这段距离,看着那一座坟包,眼眶有些红。
“惜舞那姑娘让我转告你,好好活着,早些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孩,无风无浪,幸福地过此一生。”老者满是感慨地说道。
楚风抹了抹眼泪,道:“晚辈……晚辈知道了,晚辈不会让惜舞失望的。”
老者微微瞑目,轻轻在楚风的肩上拍了拍道:“回去吧,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好,还需要调理一些时日。”
“前辈……”楚风满是感激地看着老者。
“我姓刘。”老者笑了笑,“我叫刘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