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壑山的表面被一片古老的原始森林所覆盖,只有亲自进入其中,才知道万壑山山路险峻,崎岖难行。
不说万壑山不时陡然出现的悬崖绝壁,与数不尽的近乎直角般的陡坡,单单是隐藏在群山峻岭之中无尽的沟壑深渊便已经够试图步行的人明白什么叫做行路难。
尤其是万壑山中常年没有人迹,枯枝落叶堆落遍地,深处足以将整个人都完全陷进去,而一些深渊更是直接被横在其上的藤萝与落叶遮蔽,饶是楚风谨慎,也好几次差点陷落进去。
楚风已经在万壑山中行走了两天了,整整两天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着让楚风感到了一丝的不妙。
万壑山中被困之人多以万计,就算分散得再开,也不至于两天之内见不到一个人影——除非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得不隐藏起来,或者他们被困在了哪里没有自由,然而,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们只怕十有八九都已经出现了意外。
楚风进入万壑山后也没有具体的打算应该向何处前进,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具有参考价值的信息可以给楚风为下一步行动提供依据。
楚风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自己的感觉,向着万壑山森林的深处前进,直到他得到确信可靠的消息,或者他认为自己已经走得足够远了,才会退出万壑山。
脚踩在堆积的落叶上会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碎裂声,把落叶表面那一层新落的干燥落叶踩得碎裂开,于是林中便会很快响起其余窸窣的脚步声,那是受到了惊吓的各种动物逃窜的声音。
也只有这些动物的存在,才证明了楚风所进入的地区并非真的是一片死寂无声的死地,至少还有其他的生物在活动。
楚风走得有些累了,他抬起头,透过头顶那些数十丈高的参天古树层叠在一起的叶子,看了看细微缝隙中挣扎出来的天空,蓝天白云,一片晴朗,只是在这片原始森林之中,他无法享受那灿烂至极的阳光罢了。
楚风小心翼翼地沿着一些野兽踩过的痕迹前进着,终于在山间找到了一条溪流。
这条溪流流得很缓慢,从一些古老的树木凸起的根系下穿过,蔓延过爬满了青苔的石块,蜿蜒着向远方流淌而去。
楚风捧起一把溪水洗了洗脸,溪水清冽,顿时便让楚风有些疲惫的意识又清醒了过来,他又捧起一捧水,喂进口中,才发现这泉水甘甜可口,便把自己的水囊取出来灌满了溪水,才往溪边的一棵不知枯死了多少年的大树脚下一坐,准备休息休息。
在那棵枯死了不知多少年已石化的大树之上,不知何时竟然长出了一抹新绿,一条嫩绿的枝桠缓缓地吐出,与那漆黑的石化之后的树木之间形成鲜明的反差。
两天没日没夜的步行,确实让楚风有些疲惫了,所以楚风刚一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继而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楚风努力地摇了摇头,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他眼皮刚刚抬起一丝,见到了一缕青光,继而便又仿佛被一股莫大的力量牵引着,沉重地闭上了眼皮。
楚风知道自己在梦里,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梦里,因为这个梦里,什么都没有,他却能感到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意——那是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完全像是野兽的本能一般,根本无法抗拒。
楚风在梦里战栗,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的内心在这样的恐惧面前被击打得粉碎,再留不下丝毫的尊严,他痛苦,他哀嚎,哪怕是死也好,不管怎么样,只要早一点脱离这恐惧,他都愿意!
就在楚风崩溃的极限,一点凉意从楚风的指尖传来,那仿佛是水——冷冽的水,令人清醒,令人冷静。
被这冷冽的凉意一激,楚风顿时一个激灵,随着身体的颤抖,楚风终于摆脱了这个似乎永无休止的噩梦,睁开了眼睛,一缕如血般殷红的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刚好照落在楚风脸上,让楚风急忙扭过了头。
楚风依然还是背倚着一棵不知枯死了多少年的大树,一只手放在溪水中,也许是在做噩梦时身体无意识的挣扎使得这只手落入了溪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楚风才被溪水的凉意所惊醒,摆脱了那个根本无法描述的噩梦。
楚风有些仓皇地站起身,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株苍翠的新绿,楚风愣愣地看着那新的枝桠,感到了几分莫名的惶恐。
楚风确确实实记得,在自己入梦前的那一刹那,他见到了一抹青光。
那青光,绝对不是自然的光芒,而更像是真气汇聚灵气时的光芒。
天地间的灵气,在自然的浓度下一般不足以发光,因此,只有通过真气的强行富集,使得灵气的浓度足够高,才会发出相应的光芒。
这是无法更改的自然定律,即便是大帝,也必须遵守。
所以楚风已经能够确认,万壑山里有人,而且他曾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楚风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一抹新绿,那一根枝桠极其柔顺地被他握在了手里,而后楚风感觉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这气息他绝对在哪里感受到过,但是那印象太淡了,淡得楚风根本回忆不起到底是在哪里感受到过。
“有人吗?”楚风大声嘶吼起来,话音刚落,千万重回声交叠着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又经过了无数倍的放大一般,震得楚风骨膜隐隐作痛,不得不把耳朵捂起来,等到回声渐渐消散了之后,才敢松开。
楚风不怕暴露目标,他知道如果布这个阵的人,想要找到他的话,在他踏入这阵中的那一瞬间,他便已被无数次击为灰烬,但是那个人没有这么做。
也许是那个人不在乎,也许是那个人还想玩玩,只要那个人没有玩得尽兴,自己的生命,便是安全的。
许久的沉寂之后,黑暗压抑的森林中响起了一阵阵聒噪的鸟啼,那是在哪一界似乎都不受欢迎的乌鸦。
楚风也看到了一只漆黑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他身前,落在了那一枝新绿之上。
这只乌鸦羽毛很整齐,仿佛是刻意修剪过的一般,眼睛则黑得像是宝石,晶莹流转,甚至可以倒映出人影来。
这只乌鸦很奇特,不是因为羽毛有多整齐,眼睛有多黑亮,而是因为它只有一只左眼。
楚风不知道它的右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闭上的,还是失去了,但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楚风看着乌鸦,乌鸦也在看着楚风——楚风知道,那乌鸦不是一般的乌鸦,它必然代表着什么,象征着什么。
一个人和一只乌鸦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楚风最先没有了耐心,然后楚风很彬彬有礼地道:“请问……”
乌鸦清啼了一声,翅膀一张,扑棱棱地便飞走了。
楚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乌鸦飞走了,飞进了密林深处,然后迅速地便被黑暗吞噬了。
他犹豫了一刹那,仅仅只是一刹那,顿时便追了过去,追向了林中。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光线本来就已黯淡,才进入林中光线便愈发黯淡起来了,林中所有的景物都只剩下了黑黢黢的扭曲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那只黑色的乌鸦在林中,却显得异常地清晰,就算同样是黑暗的颜色,却也与这黑暗的森林格格不入。
乌鸦仿佛是刻意在等待楚风一般,飞行的速度并不算快,与楚风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没有什么变化,使得不管穿越的是什么样的地形,楚风也能够顺利地追逐着它的轨迹。
这样的情景让楚风心中的警惕之意更高了,这只乌鸦仿佛就是专程为他而来的一般,它到底想要把自己引导到哪里去?
楚风右手反握住背上的那柄冰刀,开始调控自己的呼吸,使得自己的呼吸声尽可能地平缓均匀,从而能在稳定的气息声中感受到附近的任何举动。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仿佛是多余的,在乌鸦的引路下,楚风曲曲折折地进入到了森林的深处,在黑暗得连模糊的树影都看不到的时候,楚风看到了一片火光,那是一团炽热的火光,在黑暗中跃动,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将阴影向四面八方投射而去。
乌鸦在火光上方盘旋了一阵,然后落入了林间。
楚风看到了篝火旁的一个人影,一个漆黑的人影,黑色的斗篷拉起遮住了头部,只有几绺黑色的发丝垂下,黑色的长袍上栖息着方才的那只乌鸦,一切都被遮掩在了黑色之中。
那个人影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里握着一枝树枝,微微拨动着篝火,使得火光愈发炽盛起来,不断地发出“噼噼啪啪”的炸响,炸出的火星漫天飘舞,在黑暗中俨然有一副璀璨星空的模样。
楚风看着那个人影,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就仿佛那是一个死人一般,没有真气波动的气息,就连呼吸也极其绵长,长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死人。
但是他还在动作,所以他不应该是个死人。
楚风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的抗争都毫无意义,所以他松开了右手,调整了一下自己有些杂乱的思绪,缓缓上前,在那个人对面坐了下来。
那个人抬起头看了看楚风,楚风也看见那个人。
那个人的脸也被一片阴影所遮盖,只有一只漆黑的眼睛,与那只乌鸦一般是左眼。
在黑暗中如何能看见漆黑的眼睛,楚风不能理解,但是他确实看到了,那是一只漆黑的眼睛,黑得像是一块宝玉。
“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