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削去慧宁公主护国长公主的封号,又剥夺了他和先皇赐给慧宁公主的一切封赏。即使这样,慧宁公主也是皇族中人,丧仪理应由礼部操办。可现在,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压下来,礼部不敢出面办理慧宁公主的丧事,即使不是见风使舵的人,碍于皇上的弹压,也不敢来悼唁慧宁公主了。
慧宁公主死得糊涂憋屈,死后又被人踩到了脚下,她的经历遭遇也将成为人们的谈资笑料。若慧宁公主泉下有知,还能象生前一样大气豁达,对诸多指斥非议抱之一笑吗?若人死真能如灯灭,一缕余烟了却前生身后事,就完事大吉了。
沈妍抽泣长叹,抹着眼睛说:“张管事,你给府里所有下人传话,让他们严守门户,谨言慎行,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事端、给侯爷惹麻烦。尤其是庞姨娘从娘家带来的下人,一定要盯死了,别因为那些人不安分给我们惹祸上身。”
“夫人放心,小人绝不负侯爷夫人所托,竭尽全力把府里的事打理好。”
“有劳你了。”沈妍又跟张管事交待了几件事,才离开二门上的花厅。
空中积聚着厚重的浓云,片片雪花纷纷飞落,天地间弥散着薄淡的雾气。刚申时三刻,夜色就已拉开序幕,乌蒙蒙的天空仿佛就盘桓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游廊里点起白蜡,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人和物的倒影,让人感觉恐惧且压抑。
急促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沈妍的心怦怦直跳。半盏茶的功夫,一骑白人白马就撞进了大门,马上的人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就摔倒在雪地里。
门人看清来人是沐元澈,赶紧把他扶起来,“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娘——娘——”沐元澈嘴里连哭带喊叫娘,却冲沈妍伸出了手。
沈妍挪动着笨重的身体快走几步,把沐元澈抱到怀中,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让山橙和忍冬给沐元澈送消息,又让她们拦着沐元澈先别回京,以免让人揪住把柄。现在想来,沈妍觉得自己决定失误,而且不近人情了。
慧宁公主是沐元澈是亲娘,沐元澈本身是性情中人,不可能冷静到不念母子亲情。只要他接到消息,哪怕京城有刀山火海等着他,他也会不顾一切回来。
“澈儿,澈儿别哭,咱们去看娘。”沈妍边哭边给沐元澈擦眼泪,扶起他就要往外走,沐元澈一把拉住,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下颌抵住她的头,大声哭泣。
“妍儿,我们先别去,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屋说。”
沈妍拉着沐元澈进到大门内的客厅,跟他讲了慧宁公主身死的来龙去脉以及她听到了诸多消息,气得沐元澈牙目欲呲,一拳砸碎几案,指节上震出鲜血。沈妍扶他坐下,边给他擦拭手上的血渍、涂抹伤药,边柔声细语安慰他。
许久,沐元澈才平静下来,抽泣说:“妍儿,咱们去看看娘吧!”
胜战侯府和承恩伯府虽说只是一墙之隔,两府的大门却距离二三十丈远。
沈妍和沐元澈带下人走出胜战侯府的大门,就隐隐约约听到吵闹斥骂声,又透过朦朦胧胧的雾气影影绰绰看到承恩伯府门口聚起一群人。他们走近,就听得越清楚了,有人堵在门口怒骂沈承荣,听声音好像是明王。
“妍儿,你别急,我先过去看看。”沐元澈嘱咐抬桥的婆子放慢速度,就加快脚步朝承恩伯府奔去,看他的神情,就象是要冲上去打仗一样。
沐元澈很了解沈承荣的脾气性情,象沈承荣这种人,根本没情义好讲,跟他也不要谈人性。他是跳梁小丑一样的小人,见利忘义,只知道拜高踩低、处处钻营。慧宁公主一死,他沾不上光了,连自己的体面都弃之不要了。
明王和皇族宗室的几个人带着仆从聚到承恩伯府大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吵嚷叫骂。他们是来吊唁慧宁公主的,却被沈承荣以皇上下旨不让大办丧事为由拒之门外。他们跟皇上生了一肚子气,沈承荣又拿皇上的话挡人,不挨骂才怪。
“明王,诸位,请让一下。”沐元澈走到承恩伯府门口,对着承因伯府紧闭的大门冷哼一声,见明王等人走开了,他一脚踹上去,紧闭的大门就被他踹开了。
承恩伯府的门人护卫见沐元澈踹开大门,都不敢吱声,匆匆朝里面退去。沐元澈没理会他们,就找熟识的仆人带领,同明王等人去了慧宁公主的灵堂。
听仆人说,明王等人才知道就在他们吵嚷之际,沈承荣早从后门溜出去,到庞家赴宴了,慧宁公主的丧事交由李姨娘安排。李姨娘是小人作派,慧宁公主刚死,她就奴才翻身,把自己当成了承恩伯府的主子,颐指气使,威风八面。
慧宁公主的灵堂设在前院的偏房,因皇上下旨说不能大办丧事,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慧宁公主的尸首抬回来,也没停灵,棺材一到,就直接入棺了。
沐元澈伤痛悲愤,听说慧宁公主遭受得不公平待遇,他心如刀割,顾不上理会丧仪之事,就到灵堂哭拜慧宁公主了。明王等人很气愤,到灵堂里拜过慧宁公主,就去找李姨娘,还要在承恩伯府等沈承荣回来,把事情理论清楚。
灵堂里,只有明王的庶子、过继到承恩伯府的秦康和沈婉在守孝,沈娇借口身体不舒服,就房里休息,还有几个仆妇陪伴他们守灵添纸。
沐元澈进到灵堂,痛哭了一场,又和秦康、沈婉二人互相安慰。他要打开棺材看看慧宁公主,被仆妇拦住了,尸首一入棺就不能再见光,否则会祸及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