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思索片刻,答:“喜欢一个人,大约就是想天天见到他,想时刻同他在一起,见他欢喜自己也欢喜,见他愁烦自己也愁烦。”
彭古意将这句话咀嚼几番,又道:“如果喜欢一个人,但你又几乎不可能得到她,这时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是放手,还是拼力相争呢?”
阿玉亦是聪明灵透之人,听闻这隐隐约约的言语,再结合这几日方晗和他相处情状,心中明白大半。
不等她回答,彭古意笑了笑,道:“我想太多了,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同她只是协议关系而已,只待期满,便会各走各的路。”
阿玉诧异:“协议关系?”
彭古意将方晗出钱雇他假扮夫婿之事略略叙述一遍,末了,漫不在意地笑道:“这下阿玉姐明白了吧。我与她既不是情人,也不是夫妻,只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而已。你觉得我们之间有情,那不过是做戏做得真而已。”
阿玉沉吟:“可是那日庵中你为她疗伤……”
彭古意笑道:“没什么可是,那日是我失态了。她有她的朝堂,我有我的江湖,我们不是一类人。”
夜凉,风起,树木摇摆。黄叶纷纷而落,窸窸窣窣,铺了薄薄的一层。
天际弯月斜挂,光芒清清淡淡,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彭古意不再多说,向她点点头,转向厨房烧水。
阿玉望着他的背影,回忆这些日子以来他与方晗的相处,长叹一声:“彭公子,你想清楚,莫要到时后悔。”
彭古意脚步轻顿,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屈身蹲下,将柴禾填入灶中,埋头烧火。
这时,房内,她打了个喷嚏,轻拍水面出声,“古意,水凉了,我可以出来了吗?”
透过窗户,彭古意望一眼刚升至树梢的月亮,道:“时辰尚未到。你再泡一会儿,我就来给你添热水。”说着,将热水舀入壶中,提着行向那帘子之后,为她慢慢将凉了的水兑热。
隔着帘子,他陪她又泡了一盏茶时间。
弯月渐渐升高,彭古意见时辰已到,背对她,将沐巾递去:“出来吧。”
眼前黑黢黢,不见任何光明,唯有他的声音是引导。方晗自浴桶中立起,扶着桶沿行出,循声摸索着接过沐巾,裹好身子。
他这才转过身,为她轻轻揉搓着,让沐巾吸去身上水珠,又替她着上睡袍,松松系了腰带,道:“松手。”
她将按着沐巾的手松开。沐巾倏然滑落。
彭古意将沐巾接在手中,在一旁放好,尔后将她打横轻轻抱起,放于床榻里侧,替她盖上薄被。他则返身,将一切沐浴用物或清理干净,或放回原处。
忙活好一阵。他见时间不早,匆匆洗漱一番,关上房门,和衣躺在床榻外沿。
月亮升至中天,光芒渐盛。清辉自破出道道裂缝的窗户中流泻而入,将房间中的一切映得朦朦胧胧。岁月静好。
两人隔开一尺距离,分床内侧和床外侧躺着。无人言语,一室寂静。
不多时,寂静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方晗从被底缓缓伸出手,一点点地向他挨近。近了,更近了……她触到他的指尖。犹如蜗牛的触角,轻轻一碰他物便迅疾收回。她忙蜷起手指。
觉察到她的动作,彭古意侧目看她:“怎么了?”
方晗咬了咬唇,小声道:“有点凉。”她轻蹙眉头,以更低的声音道,“可能是被子薄了些。”
彭古意不说话,良久,手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手捉了她的手要替她暖热。不料,触手所及,她的掌心却是温热,有轻微的汗意。眼中神色莫名,他低头看她。
方晗忙将脸埋入他胸膛。只是那羞得红透的玲珑玉耳却出卖了她,将她此刻的羞怯慌乱心境显露无遗。
彭古意刹时了然,但并不说破,将她抱紧了些,重又掩好被角,轻声耳语:“睡吧。”
等了好一会儿,头顶传来他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她猜着他或许已入睡,于是又悄悄伸出那只手,沿着他的胳臂摸索而去,寻到他的手,接着五指小心地扣入他的指间。唇畔微扬,露出淡淡的喜悦,她这才将眼阖上,老老实实地睡觉。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方,在她将五指扣入他指间时,那原本闭着的墨眸微微睁动,闪出莫测的目光。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