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寅在整个王府都溜达了一圈,最终还是去了德兴院。
廖氏亲自服侍的他梳洗,自从她身子不好之后,就很少亲自做这些事了。
但每次做的时候,必有所求。周承寅默默的想。
以前是不关心,现在是懒得看这群女人拐弯抹角。何况他与廖氏是夫妻,什么时候有事都不能直说了?周承寅心中哂笑,索性问廖氏:“有什么事?”
廖氏一惊,很快的掩饰过去,微笑着对周承寅道:“王爷说的什么话?妾身服侍王爷原是本分。”
她既不做作,又不刻意,微微笑得模样就似一幅美人图。语言却又带着两分娇意,如同高洁圣女只为他一人俯身。哪个男人不心动?她动作娴熟的帮周承寅穿上中衣,手指偶尔触碰到周承寅的肌肤,带着微微的凉意。
周承寅只觉得冰冷。
什么时候,廖氏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或者说,其实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恩爱时总会迷人眼,后来他又敬重她不易,所以,有些事他忽略了。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
周承寅抓住廖氏的手,直视廖氏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心底深处。廖氏被他看得心中发慌,扯着笑容问:“王爷……”
周承寅轻轻一笑,长松了一口气。
他把廖氏的手送回她自己身边,自己动作麻利的系好衣带,又拿过屏风上一件蟹壳青的直缀套上,对着眼含惊讶的廖氏道:“你身子不好,以后少操些心。”然后像对着好兄弟一般拍拍廖氏的肩膀,对她笑一笑,然后出了盥洗室。
廖氏飞快的转身,看着周承寅高大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漫出一种浓重而莫名的悲伤,快的她自己都不曾发觉、也不曾感应,猝不及防的,眼泪就像掉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那炙热的、滚烫的泪水,把她微冷的面颊都灼伤了。她双眼模糊,双手颤抖的抽出袖中的帕子,又艰难的抬起来想要把眼泪擦去,却一个不慎把整张脸都糊住了,那样热烈的温度,已经许久没有在她身体中出现过了。
廖明娴张嘴想要叫芯月进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然嘶哑,只能干涩的发出沉重而难听的喘气声。
她脑子一片空白。直直的倒了下去。
而最后她想的竟然只是——这么多年了,原来王爷竟会自己穿衣裳。
廖氏病倒了。
德兴院被御医院的太医、府里的小妾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屋只有周承寅、太医、杭嬷嬷、玲月守着,连平日里廖氏身边周承寅的两个通房丫鬟都不在。而姨娘们,只能站在廊庑下等。
太医把了脉,看了周承寅一眼,发现他并没有让丫鬟回避的意思,这才行着礼斟酌言辞道:“王妃是血气上涌,伤了心神,调养些时日就好了。”虽然听闻前两日顺王喜得一子,心里却不敢猜测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这位以姿容著称的顺王妃如此悲痛。
周承寅抿嘴颔首,“你开方子罢。”
太医应是,从医箱里取出纸笔,玲月立刻上前服侍太医笔墨,紧盯着太医写完了药方。
周承寅亲自看过方子,把方子交给了杭嬷嬷,让她下去煎药。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走,廖氏就晕倒了。期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又无丫鬟在盥洗室,谁又知道发生了什么。周承寅低叹一声,嘱咐玲月几句“好好照看王妃”“王妃醒了记得按时吃药”之类的话,就出了正房。
廊庑下的一群女人都直立静候,花红柳绿,各有千秋,远远瞧去如一道风景。
周承寅一只脚刚踏出正房门,这些女人整齐划一的行礼问好——“王爷!”娇声软语,殷殷期盼。
周承寅自嘲一笑。
一个穿鹅黄色褙子的丫鬟快步走进了院里,看见站在正房门口的周承寅不由一愣。她提着裙子走到周承寅跟前,行礼道:“王爷,宫里派了人传王爷进去。是皇上跟前的雷公公。”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却语句清晰简明扼要,倒有几分爽利。
周承寅眉头一皱。
天命不可违,他点点头,对那丫鬟道:“你先去外院接待好雷公公,本王换身衣裳就来。”那丫鬟应是,转身走了。周承寅也回身,自己进内室换了身衣裳。
待得周承寅一走,廊庑下的女人就焉了起来。正是热天,这样在太阳底下站着,谁会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