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虽然常训诫文锦绣食不言,文锦绣却从没放在心上。今天两人却是谁都不想说话,用膳的气氛顿时沉闷起来,丫鬟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屋子里只剩下杯盘碰击的声音。
文锦绣强忍着说话吃完饭,待丫鬟婆子撤了桌,青杏服侍她用茶漱了口,看着慢条斯理喝茶的李氏,忍不住问:“娘,三房那边怕是会闹起来,咱们要和四婶婶商量吗?”
李氏心中一沉。
她只得了文锦绣一个女儿,又从小活泼懂事,又得文老太爷喜欢,自从搬出去后,对女儿的关注就少了些,颇有些溺爱的味道。没想到纵容的女儿这样无法无天。好好地大家小姐,不守规矩听壁脚不说,还大喇喇的非议长辈。难怪文老太爷派了刘妈妈教她规矩。这要是嫁了人还不被婆婆妯娌看轻,笑话没规矩。
想到这里,她沉声道:“这些事自有我和你父亲商量,你就不用管了!”语气有些生硬,“你早些回去歇下罢!”
文锦绣知道惹了母亲不快,又想着何氏要闹起来也是文三老爷回来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行了礼,告了退。
不想刚出正房门,李氏清冷的声音就从内室传了出来:“你这几日好好跟刘妈妈学学规矩,温习《女则》《女戒》,还有针撇女红,我每日都要检查!”文锦绣脚步一顿。不就是听个壁脚,她没想到娘这么生气。
这真是要逼死了她啊……不由撒娇唤道:“娘……”
“回去罢!”屋内李氏冷硬道。
文锦绣就瘪了嘴回怡情居。
等娘消了气再说。文锦绣想。
可李氏铁了心要让文锦绣学规矩。见文锦绣依旧我行我素,便吩咐了刘妈妈盯着她,每日必须抄《女则》或《女戒》一篇,绣一方帕子或一个荷包。开始文锦绣不干,可刘妈妈寅正就拉了她起床,在她耳边念《女训》之后,文锦绣投降了,老老实实的抄书绣花。几天下来,文锦绣的字大有长进,勉强离了狗爬的范围,进入‘可认’阶段,针线却一直都是‘能缝’的水平。
文锦绣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自己的三伯父归家,也第一次怀念三伯母何氏吵闹的嘴脸。
到时候母亲就没工夫折腾她了罢!
可文锦绣没等来三伯父的消息,却等来了嫁到保定府的姑太太带着儿子回家省亲的消息。
王文氏是文老太爷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嫁的王家是十几年前戍边有功的新贵,近几年又尚了先皇后所出的长福长公主,嫡枝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如日中天。连带姑太太嫁的王家旁支也是水涨船高。不过王家祖籍在保定,除了嫡枝寓居京城之外,其余子孙都在保定。
保定离京城虽然只有三、四日的距离,姑太太嫁过去二十几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又是当家太太,怎么丢了一堆家务事,突然回来省亲了。
文锦绣懒得去想,她已经要憋出病来了。刘妈妈劝她“姑太太来了,按理您该去拜见!”却不想文锦绣来了脾气,“母亲让我少出门,不去!”刘妈妈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这边姑太太回来带了自己的次子王卫昌,母子二人先见过李氏,在李氏安排的汀兰馆梳洗过,就去了文老太爷出。
三房四房的都带了家眷去立鹤堂见礼。
这边文锦绣还在闹脾气,刘妈妈只好道;“二小姐如此,怕是会让人议论大太太教女无方了!说长房没有规矩!”文锦绣躺在床上就翻了个身。
她虽然气母亲头一回对她说重话,又拘了她在屋子里,却不想母亲走出去让人指指点点。刘妈妈见有希望,又继续道,“何况三太太都去了,芝麻点大的小事都能让她说出西瓜大来,您不去,她肯定在老太爷面前排揎大太太!”
文锦绣想到几天前在春聚院给何氏没脸的事,叫了青杏进来,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刘妈妈松了口气,还好二小姐是个听劝的。
青杏和青葡服侍文锦绣换了件藕荷色绣海水纹的褙子,梳了垂挂髻,只簪了两只掐丝珐琅缀青玉玉兰花的簪子,整个人显得恹恹的。
到立鹤堂的时候,三房四房的人都已到了。大家坐在厅堂里说话,一屋子人熙熙攘攘,气氛愉快,好不热闹。
花厅左边坐了一个穿大红色织金喜鹊登枝纹锦缎褙子的中年妇人,梳着圆髻,戴着西洋珠翠花,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却有些严肃。她的右手边是一位看着十七八岁的男子,穿了青色杭绸直缀,眉目清朗。
想必就是王文氏和王卫昌了!
文锦绣先向文老太爷行礼问好,然后就是四位长辈,接着是同辈的兄弟姐妹还有王卫昌了。
李氏的欣慰夹杂着心疼,三婶的快意,四婶婶的调侃,长房兄弟的担忧,仲哥儿筠姐儿的嬉笑,文锦秦夫妇的沉默,文玉妆的怜悯,文锦继的关心,统哥儿婉姐儿的不谙世事……
这些人的情绪被文锦绣一一看在眼里,心中却平静起来。
就有小李氏上前向文锦绣介绍王文氏母子:“是你姑姑!你表哥!”
文锦绣向王文氏笑着见礼,“姑姑!表哥!”王文氏看了文锦绣两眼,笑的矜持,给了她一块羊脂玉雕事事如意的玉佩做见面礼,文锦绣笑着接了。
只是王文氏的眼光,带着审视和打量,好似在看一件货物,让她十分不舒服。在她和王卫昌见礼时,王文氏的眼光还一直跟随着文锦绣,似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王卫昌的却和他母亲不一样,目光清和,举止有礼,透着良好的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