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规的登基的日子已经选下了,定在正月十五,上元节。
杜子规与夜光和师不莲自幼便是一起长大,交好多年。前月夕王、如今的太上皇杜真将夜光与师不莲交给杜子规处置,无疑是想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再追究的意思。
而且,杜真再三包容夜光的错误,总会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杜子规刚刚登基,收买人心是必要的,放过夜光也就合情合理了。
师不莲再三叹太上皇想得周到,不想自己跟着夜光,虽说多灾多难,却也能如此多福。
只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幸来得多,还是不幸来得多。
"诶,小不,有个忙的话还是要请你帮一下。"
或许是从小便认识的缘故,杜子规对师不莲说话的口气并没有一般君王的高贵冷艳。
"你的喜事,帮忙时自然地。说吧,什么事?"
"那个,各国送来的贺礼什么的,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好么?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好啊,没问题的。"
"麻烦你了啊!"
"呵呵,能有什么麻烦。"
望着被众人簇拥着离去的杜子规的背影,师不莲不觉得笑了。这日子,将要平静了吧。
"突然的安谧了啊,不习惯么?怎么帮忙做起这种事情来了?你可是御用乐师诶。"
"诶啊,毛毛拜托我帮忙,总不能拒绝吧。怎么说,他啊,也算我们的恩人呢。"
夜光靠在墙上,笑着看师不莲忙里忙外,看她一份份地清点收到的贺礼再核对,那认真的样子,比起从前,似乎,真的成熟了许多。
不再是那个喊自己光光拖自己逛上元节夜市的小姑娘了啊!
原来日子就在这样的波澜中前行,转眼就溜走不少。
夜光看着师不莲的眼神,多了一种东西,叫温柔。
"呐,小不......"
"怎么?"
急着想桌上的簿子,蹲着的师不莲猛然站起身,却猝然感到一阵晕眩,还以为自己会跌倒,不及防,居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师不莲的心跳漏了拍。
那是自从成亲之夜以后,夜光第一次抱她。
"小不,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家默默等我,让你担心我,让你背负一个被众人嘲笑的'夜夫人'的名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小不,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此生,只有你一个。"
师不莲愣住,不知该做何反映才最为恰当。之前的事情经过夜光之口叙述出来,从未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酸,趴进夜光怀里放心嚎啕。
"笨蛋,不哭啦!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我们,好好过。
自己......应该知足了吧。
夜光微笑,掏出一方手帕,伸手,替师不莲抹掉满脸的泪水和糊掉的妆容。
门外,杜子规收回那只想要迈入房中的脚,静静地矗立着,直到身后响起侍从的声音:"太子殿下,这是伽蓝国送来的贺礼,需要我们送进去么?"
杜子规只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刚想挥挥手让他们拿去别的地方,却蓦然发现那名单上,竟有"夙夜"二字。
他瞬间失去了查看的兴致,只挥挥手:"退了吧,不收。"
.....
夙夜望着被退回的贺礼,有些蓦然失神。
月夕国的新任君王杜子规的登基大典,不仅是她,贺兰翳和楚笑风也是备了贺礼的,苏陌呢,自然不必说。只是,那杜子规统统照单全收,却独独退回了她一人的。
夙夜不解,她夙夜的大名是早已传遍月夕各地了的,若是只写上自己的名字,杜子规不接受也是在情理之中。可这次,她分明已经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那红纸上清楚地写着:伽蓝国未央公主夙夜。
若说是敌对整个伽蓝国,那为何只退回了她的那一份?
夙夜隐隐感觉到杜子规对自己的敌意。
她记得夜光曾经说过,他与杜子规,是从自幼便认识的朋友。
夙夜苦笑,这杜子规,还真是个君子。虽说只退回了一份贺礼,但她夙夜是伽蓝国的未央公主,与她为敌便是与伽蓝为敌,杜子规身为君王,自然应当明大意,竟能为自己的朋友而不惜冒险牺牲两国的关系。
不过,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苏陌曾经告诉过她,杜子规不似杜真,他不信苏陌的借口。
夙夜苦笑,将那份贺礼小心藏起。她已决心不会告诉任何人。
夜光,这算不算得上,对你的补偿?
夙夜转身,再度上了未央宫,却不小心碰掉一只瓷瓶。
瓷瓶在地上碎开了花,她本不想去在意,却被一道光芒灼了眼。
她俯身拾起,那是师不莲送与她的,月夕玦。
"任是再美好的失误,终究都会有残缺。那只镯子,据说只在月夕国境内流传,不知怎么竟到了您手中啊!"
那声音来得突兀,在空旷的未央宫中被无限放大,竟能让人毛骨悚然。
"......"
夙夜惊愕地看到那站在雕花护栏上的人,许久才念出他的名字:
"......贺兰翳。"
"夙夜,好久不见了。"
"未央宫可是苏陌指定的禁地!苏陌不在这里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诶啊,公主殿下似乎很不欢迎我的样子啊!"
贺兰翳与夙夜算得上熟人,彼此相识已经多年,贺兰翳第一次从夙夜眼中看出对自己的敌意。
"贺兰翳,擅闯禁地是死罪!赶快出去!"
"那么,若是得到了苏陌的允许呢?"
"......"
居然是......苏陌同意的......
贺兰翳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夙夜,眼神中多了悲悯的意味,走上前去递上鲜红的帖子。
"苏陌要封后了。皇后人选已经定下,便是寒堂大人家的独生女寒堂音。"
"......"
夙夜看着那鲜红的请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可等到无法逃避的时候,却不知要怎样面对。
"而且,苏陌已经决定,此生只娶寒堂音一人。"
"这样......么......"
夙夜只盯着手中的帖子出神,对贺兰翳的话只胡乱地应着,也不知有没有用心在听。
贺兰翳看着夙夜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也有些不忍,但苏陌交代的话,还是必须说完。
"只是,苏陌嘱咐过,这个消息,你必须最后一个知道。现在,时候到了。"
夙夜看了看婚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对寒堂音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苏陌是在等这姑娘及笄,方可成婚。
"......那么,现在告诉我,是不是还为时过早?"
"不会。苏陌说了,有任务要派给你。"
"什么?"
贺兰翳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突然俯身,对着夙夜行了个大礼。
"欢迎归队。未央公主夙夜......不,或者我现在应该称呼您......七杀将军。"
.....
她只最爱那小桥流水,在江南夜色下静静看流淌的温柔。
他却只能看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