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亥时对话
次日，梁红玉果真来到宋语嫣的庆安宫。
“红玉，本宫真是惭愧呀！在寿宴时没能让皇上留意到你。”
宋语嫣蹙眉柔声抱歉地说道。
“娘娘不用太过自责。下官也清楚自己的容貌是不大可能得到皇上垂青的了，这么说来应该是下官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好心。”
梁红玉有时候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难得红玉你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人儿！不知，你这次来庆安宫所为何事？”
宋语嫣绛唇轻张，莞尔言道。
梁红玉也不打算转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提出自己的请求。
“红玉此次来是有事相求！过几天新晋女官便要被分配到各个宫殿，下官想求娘娘把红玉留在庆安宫当差！”
“原来是这等小事呀！本宫本就打算把你和函思要来庆安宫的了！”
宋语嫣轻啄一口清茶，玉容漾起涟涟笑意，温然说道。
梁红玉一听又有洛函思的份儿，墨瞳里透出丝丝嫉恨，冷冷说道：
“娘娘，洛妹妹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番心意了！”
“为何？可是函思出了什么事儿？”
宋语嫣忍不住忧虑地问道。
“这洛妹妹哪会有什么事儿！她昨日的绣品可是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大为赞赏，连升两级。过几天便要到未央宫中当五品供人了！哪还会记着娘娘的好意呢？”
梁红玉冷嘲热讽地淡淡说道。
可宋语嫣却并没有恼怒，反而唇畔还染起微微清浅笑容，霖然说道：
“这没什么！洛妹妹既然有本事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待，本宫又怎会责怪她呢？”
梁红玉没有想到宋语嫣竟然会这般大度，心中却更是妒忌那洛函思，沉默片刻，继续不满地说道：
“娘娘真真是个大度的人呀！其实也不是红玉多心，洛妹妹上一次不也推托过娘娘的好意安排了吗？”
“函思不是病了才不能来本宫的寿辰么？何况她也托人给本宫送来贺礼了，可见她还是有心的！”
宋语嫣还是在为洛函思说好话。
“娘娘，洛妹妹那次怕是故意装病的。您想想这人白天还好好的，怎的过了一夜就毫无征兆地病了呢？红玉在回宫的前一天路过洛府时，可是有看到洛妹妹和京城第一美男花云昶亲昵地呆在一块儿，那花公子还送了她贴身玉佩！怕不是洛妹妹为了他才……”
梁红玉还没说完，却听到宋语嫣“嘭”的一声重重放下茶杯，吓得她赶紧垂首闭嘴。此时宋语嫣青黛娥眉紧蹙，如墨黑瞳里透出来的目光冰冷锐利，随后深吸一口，才抑制住心中的愤怒。
“红玉，今天本宫突然感到有些不适，你的事本宫会去跟林女史说的了，你先退下吧！”
宋语嫣如葱玉指轻揉着太阳穴，双眸紧闭，说话的音调清冽，宛若雨珠落地，不带一丝温度。
“是！”
梁红玉小脸发白地抖着脚赶紧离去。
梁红玉退下后，偌大的庆安宫中一片幽深寂静，只有几缕淡淡的熏香从那鎏金祥兽香炉鼎里缓缓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宋语嫣终于幽幽地睁开了双眸，但眸里却透着冷冷寒意，朱丹绛唇轻动，冷声吩咐道：
“来人！去请新晋女官洛函思过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宫殿外终于传来宫人的声音。
“回娘娘，洛大人到了！”
“让她一人进来，其他人都退下！”
洛函思敏锐地感觉到宋语嫣说话的语气不同于往常，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
“参见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函思恭谨地施施然行礼，不过此次宋语嫣却没有立马让她起身，她也只能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宋语嫣才微微张口说话：
“平身吧！”
“谢娘娘！”
宋语嫣凤眸慵懒一抬，轻扫她一眼，没有像往常那般赐座给她，让她就这般颔首站在眼前。
“本宫待你如何？”
宋语嫣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淡淡的一句。
“娘娘一直待下官如亲妹妹！”
洛函思这般应着，语音刚落却突然听到“哐当”一声，一只茶杯被宋语嫣衣袖一甩，摔落在地上。洛函思却仍保持着木然的表情，烟水秋瞳里看不出任何波澜。反而宋语嫣却是柳眉倒竖，如墨黑瞳里燃起滚滚怒火。
“那你为何要勾搭上花云昶？”
宋语嫣怒道。
洛函思听到她的反问有些吃惊，这时她才想起宋语嫣喜欢花云昶。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幽幽地淡声说道：
“娘娘您已经进宫了！”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让宋语嫣无话可说！
“你！”
宋语嫣贝齿紧咬红唇，冒着火星的怒目瞪着眼前的女子。
“娘娘如果别无他事，请容下官告退！”
洛函思也没等她回答便自行施施然离去了。留下来的宋语嫣却只能恼怒地把身旁茶桌上的茶具全都摔在地上，咬牙冷声怒道：
“洛函思，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几天后的清晨，洛函思身着一袭月白暗花梅纹织锦对襟宫装，莲步轻移来到皇后的未央宫。
她止步翘首凝望着眼前的这座朱红宫殿，心中的滋味难以形容。虽是物是人非，但她怕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所遭受到的伤痛！
“元赟言，等着吧！”
洛函思冷声呢喃道，眸里的目光宛若寒冬般冷冽。
“回禀娘娘，洛大人到了！”
洛函思旁的宫人隔着轻盈鹅黄薄纱，颔首说道。
“让她进来吧！”
薄纱内侧的郭莹悠悠吩咐道。
话音落地，洛函思便撩开薄纱，轻移步子走进郭莹的寝殿。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函思朝着郭莹福身施礼说道。
“起来吧！”
郭莹慵懒地抬手说道。
“谢娘娘！”
看见洛函思直身颔首挺立在自己跟前后，郭莹接过李女史递过来的青花茶杯，轻啄一口温茶后，绛红朱唇轻动：
“洛供人是个聪明人，要不然本宫也不会把你要来未央宫中，你应该已经明白自己要履行的职责吧？”
“娘娘圣宠不衰，下官也自会跟着您享福。所以下官定会全心全意为您效劳！”
洛函思淡声回道。
听到她的回话，郭莹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梨涡轻陷，嫣然一笑，莞尔言道：
“很好，果真是个聪慧人儿。当然本宫自是会给你些提醒的！好了，这里也无需你伺候，你带宫女去御花园为本宫采摘些新鲜花儿来！记得切莫打扰到皇上和平阳贵妃。”
“是！”
洛函思没有多问什么，福身应完后，便听话地领命退下。
此时正值阳春，御花园内繁花似锦，莺歌燕舞，美不胜收。
洛函思领着五六个手提花篮的宫女来到御花园内。没走进去多远，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越悠扬的箫声。
再向前走了十几步后，洛函思终于看到吹箫的人。此人便是苏清乐。
只见她一件莹白桃纹金缕浣花锦抹胸长裙，外披湘色花软缎大袖衣，七分青丝绾为发髻，佩以彩蝶金簪，另外三分则垂斜过肩落于身前。青黛娥眉，洁白玉肤，一支乌青木萧轻放置于樱桃红唇前，浅浅吹气，整个人显得那般的妩媚却又清丽。
苏清乐在吹箫，而在她身前的则是皇帝元赟言。
元赟言一身简单的银白金缕便衣，手执长剑，衣袂飘扬，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只见他优雅地轻松回身起跳，剑花如霜，飒爽英姿时而轻盈若燕，时而骤如雷电，一招一式完美地配合着箫声的高低起伏。
洛函思远远地看着这对宛若神仙眷侣般的璧人，一脸木然，神态中看不出任何心思。
难怪皇后首先想着要对付的是苏清乐，而不是宋语嫣。
洛函思让众人止步，静静地在暗处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苏清乐的箫声停了，元赟言的剑也随之而停。苏清乐把木萧递给宫人，又从宫人手中接过白毛巾，莲步轻移，来到元赟言跟前，为他轻拭额上的汗珠。元赟言满足地洁白贝齿微露，对着她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苏清乐顿时娇羞地颔首看地。
洛函思看着这一幕，曼妙眸光中不见任何温度，投向他俩的眸光冰寒冷厉。
这时，一名公公来到元赟言身边，轻声言道：
“皇上，是时候更衣上殿了！”
“朕明白了！”
元赟言淡然说完后，对着苏清乐温声言道：
“爱妃就先休息一下，朕上完早朝后便回到庆阳宫看你！”
苏清乐也体贴地说道：
“臣妾会好好地在庆阳宫里等候皇上的了！”
元赟言听到后便转身摆驾返回交泰殿。
“臣妾恭送皇上！”
苏清乐福身言道。等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她才施施然地起身。
待宫人收拾好东西，苏清乐正打算离去时，洛函思则及时地从暗处走了出来，而苏清乐自然也看到她了。
“下官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函思领着宫女朝着苏清乐施礼说道。
“平身！”
苏清乐说完后看着洛函思，神态中却是表现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
苏清乐按先前的计划做着，假装疑惑地问道
“下官是新晋的五品供人洛函思！”
洛函思颔首回道。
“嗯！你们来御花园采花儿来了？”
苏清乐扫了一眼宫女提着的小花篮。
“是的，下官等正要为皇后娘娘采花！”
洛函思回道。
“洛供人可是听闻过昙花，它会奇妙地只绽放三四个时辰，而且只会在夏季夜里亥时才开花！真希望今夜亥时也能见到它！”
苏清乐对着她悠悠地说道。而其中的涵义，洛函思自然也是懂得！
而苏清乐在说完后便带人离去了，洛函思一干人则福身恭送她！
洛函思命人随意采摘一些鲜花后，便赶回了未央宫。
“洛供人觉得平阳贵妃如何？”
郭莹从花篮中拣起一株紫色三色堇，单手悠悠地转动着花柄，对着身后的洛函思问道。
“平阳贵妃才貌兼并，而且深得圣宠！”
洛函思如实回答。
郭莹停止了转动，另一只手把手中的三色堇一瓣一瓣地撕落下来，绛唇轻张，继续问道：
“那你说该怎么做？”
洛函思默然片刻，幽幽地说出俩字。
“毁容！”
郭莹凤眸中染起淡淡笑意，扔掉那株没有花瓣的三色堇，转身面对着洛函思，缓缓说道：
“无须如此心狠！她暂时还没影响到本宫的后位，只是如果她得了龙子，那就不一般了！”
说完后，郭莹的眸光立刻冷暗了下来。
其实洛函思刚刚提出毁容也不过想要探探郭莹的野心。现在看来她的野心也并不大，那么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就能顺利一些了。
洛函思施施然开口说道：
“娘娘何不先她生下龙子呢？”
郭莹如月黛眉轻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
“你有法子助本宫挽回皇上的心？”
“只要娘娘愿意，下官定会竭尽所能！”
洛函思缓缓回道。
“哦？说来听听！”
郭莹虽是淡淡地问道，但那双繁星明眸里闪过的一丝兴奋亮光还是能被轻易察觉到。
既然她如此感兴趣，洛函思便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洛函思在说着，郭莹的玉容上也跟着漾起涟涟笑意。
“洛供人的想法的确不错！那你就按着自己的法子去办吧！”
郭莹吩咐道。
“是！”
洛函思回应完后便请辞退下了。
看到洛函思走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女史才走到皇后跟前，说道：
“娘娘不怕有风险吗？”
郭莹也收回了笑靥，冷声说道：
“现下本宫也没有更好的想法了！”
郭莹看着地下那株光秃秃的三色堇，凤眸微眯，一丝冷冽气息瞬间划过乌珠。一脚轻抬，一只真丝金缕花鞋恰好踩在三色堇的花蕊上。
亥时，御花园内幽深安谧，万籁俱寂。皎洁的月光透过云隙投下淡淡的一片银辉。
洛函思提着一盏八角朱红宫灯，烛光透着朱红薄纱散发出橘黄光晕。她来到御花园的内庭时，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黑色背影。
洛函思移步上前，那黑影也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你来了！”
说话的黑影正是当今平阳贵妃苏清乐。
“想不到你能这么快就成功！”
洛函思回她说道。
“这不都是你安排好的结果吗？”
苏清乐曼声道。
“不过别忘了你真实的身份！”
洛函思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清冽。
苏清乐沉默着对上洛函思那双深邃的明眸，唇角边勾勒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幽幽言道：
“我从未忘过，何况我父亲不也握在你手中吗？”
听到她竟这般回答，洛函思轻声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稍加温和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