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本就做派与寻常人不同,早早地散了宾客不愿招待,旁人只当是三皇子急于与王妃洞房,谁知竟自个儿去了书房。
“殿下,属下实在不明白,殿下早就看穿了皇后的计谋,可为何不拆穿她,如今朝野上下,无人不说殿下处事荒诞,于殿下名声……”
“陆焕,我的名声难道这几年好过么?”霍羿南斜靠在软榻上,手里转动着琉璃酒杯,一派富家子弟不学无术的样子。
“殿下!”
那男子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好了,我本就与男女之事毫无感觉,再者说如今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只是那冯湘柳的做派实在让人无法容忍,既然皇后愿意出手,我也乐得甩开那块牛皮糖。”
陆焕皱起眉头,不赞同那男子的话语:“可殿下只需忍忍她便是了,娶了她就等于娶了冯家,虽说殿下有贵妃娘娘帮衬着,可贵妃娘娘终究是深居后宫,冯家错综复杂,贵妃娘娘心有余也力不足啊。”
“陆焕,难道在你眼中,我就必须得那冯家相助,才能成事?”那男子转过头来,看着陆焕,语气里带着不满。
陆焕连忙跪下身:“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是能得冯家相助,于殿下大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哼,冯家。”
男子从软榻上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并没有挽起,任它散落在后,目如朗星,气宇轩昂,随意的几个动作透漏着慵懒,却气度不凡,这人便是三皇子殿下,霍羿南。
“冯家除了母妃,舅舅和冯老将军,就没一个好东西,你以为我娶了那冯湘柳就真能得到他们的鼎力相助?底下这起子人心思活泛,早就有几个已经像太子示好了。”
陆焕目光一凛:“冯家竟这般行事?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冯贵妃娘娘的母家,若是贵妃娘娘倒了台,太子登基,他们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霍羿南勾了勾唇边,划出一丝笑意来:“本就是蠢笨的,不然冯家根基也不会被败坏成如今这般,现在的几个人,只会些见风使舵的本事罢了,冯老将军年事已高,早就不理事了,可怜舅舅和母妃还苦苦支撑着冯家这个空壳。”
他亲自倒了杯酒起身递给陆焕:“我霍羿南若是真要靠他们才能成事,也不必搞这么许多了。”
陆焕毕恭毕敬地接过酒杯,却没有饮下,只是正色道:“可是殿下,就算不是冯家,也不该是那赵家,属下调查过赵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于殿下毫无益处,罗家,沈家,甚至于是郭家,都好过赵家啊。”
“这满朝官员,早就练成了官场上的那一套,哪一个不是明哲保身,见风使舵的行家?这赵家虽说官位不高,但在朝为官的也只有赵大人一人,且为人刚正不阿,才华也不算差,落到如今这个官职,是因为从不阿谀奉承,讨好别人罢了,再者说我霍羿南无需任何人的帮助,娶谁不都是一样。”
“可属下听说那赵家小姐身子孱弱,自从五岁那年得了病,险些送了命之后,性情更是大变,还有人说甚至透着几分古怪,属下怕……”
陆焕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霍羿南笑着摆了摆手,将自己琉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过是个摆设,若真是孱弱,早些去了也不会碍着我的事儿,到时候父皇若是让我再娶,也有理由推脱了去,此事不必再说,就这么办了。”
“……是”陆焕攥着手里的酒杯,抬头看三皇子的神情,见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喝完手里的酒,这才回过神来,将酒饮了下去。
这杯中是上好的葡萄酒,三皇子府里的东西从来不会差,这两年三皇子更是贪图享乐,网罗天下之最,房中摆设物件,所用之物,甚至是水都是引了城外山泉而入的,连一口井水都不碰。
三皇子生活奢靡,早就不知被文官们弹劾了多少次,可皇帝却硬是都压了下来,从没有重罚过,很是宠溺,三皇子也照旧我行我素。
早些年朝中支持太子与三皇子之人形成对立趋势,且分庭抗争,甚至于三皇子阵营人数更多,本是一片大好的局势。
可不知怎的三皇子就突然荒诞了起来,这才让不少人倒戈,如今渐渐弱势。
别人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羿南自己心里是清楚得很。
自己的父皇喜爱弄权,太子不能独大,当然自己也不能,当今皇上愿意看到的是两方势均力敌,互相压制的局势,这样皇帝可渔翁得利,大权在握。
都说当今皇上宠爱冯贵妃,就算不是亲生儿子,就算再是荒诞,都不曾苛责半分。
其实不然,皇帝爱的只有他自己和权利,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用来制衡皇后和太子罢了。
这皇宫,自来就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霍羿南早就看透了这一切,这才顺着皇帝的心意,隐藏了自己的才华,变成一个贪图享乐,无心朝政的闲散皇子。
皇上还在鼎盛之年,与太子之争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有所改变,只有让皇帝放松警惕,让太子和皇后放松警惕,自己才有机会。
想到这里,霍羿南再次笑了起来,他推开手里的琉璃酒杯,语气里带着嘲弄:“琉璃杯配葡萄酒,虽说琉璃不值钱,可这酒杯也太次了些,叫人拿些好的来,别用这些破玩意儿,脏了本殿下的眼睛。”
他说着,竟是顺手就将酒杯落了下去,酒杯应声落地,上好的琉璃碎成了片儿,琉璃虽说不算名贵,但这雕刻琉璃杯的大师却是举世闻名的,这一只杯子可就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霍羿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摔碎了,碎了一只成不了一对儿,另一只自然也不值什么价了。
陆焕看着眼前的殿下,知晓殿下的意思,当下推开房门唤人进来收拾,仆人似是早就看惯了这些,低垂着头麻利地将碎片扫了。
“殿下,殿下。”银冬慌乱地叫声打破了寂静,她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外头阻拦的侍卫,直直地就往里头冲,“殿下,我们家小姐晕倒了,殿下!”
银冬到底是个小姑娘,这一路跑来心里早就乱了套,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见着三皇子便扯了嗓子喊,霍羿南蹙了蹙眉头,复又松了下来。
“真是无趣,选了个病秧子王妃,府里有的是大夫,你们自个儿传唤就是了,陆焕,陪本殿下去春棠楼找砚秋姑娘聊聊天儿。”霍羿南懒懒地托着头,语气带着轻松。
陆焕板着脸,抱了拳就道:“属下遵旨。”
银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殿下我们家小姐刚……”
霍羿南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从身旁走了过去,被侍卫拖住的银冬想要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却怎么也抓不到,陆焕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停住了脚步:“银冬姑娘,咱们殿下就是这个脾气,府上刘大夫医术最是了得,你去请她给王妃看看罢。”
银冬一脸无措地看着陆焕,陆焕叹了口气,招来仆从吩咐了几句,这追上了霍羿南的脚步。
春棠楼?
春棠楼是哪儿?这可是霍国境内最繁盛的青楼,唯有达官贵人才能入内,春棠楼的花魁姑娘更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还要过得好,琴棋书画是春棠楼每个姑娘必修的课程,且每个姑娘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本事。
而花魁姑娘的房间一般都是在三楼的地方,一楼接待官员,二楼则是雅间,必是得最有身份的人才能入内,平常商贾就算一掷千金,老鸨都是看不上的,砚秋便是这春棠楼的头牌花魁姑娘。
砚秋从不轻易露面,只有她自己看得上的人,才能其一睹芳容。
而砚秋的入幕之宾,现只有三皇子一人而已,就连太子想要听上一曲,都是再三请了才肯弹奏的,更别说是别的了,这砚秋是清倌,并非艳伶,故而规矩多不说,还深得文人墨客的敬重,砚秋姑娘的诗词,也是上作,常被拿来传阅。
三皇子府上的马车谁能认不出来,一路便驶向春棠楼,三皇子这才刚刚成了婚,洞房花烛夜便去那春棠楼,当真是荒唐。
平民百姓茶余饭后谈起这事儿,对那赵家小姐带了更多的怜悯之情。
摊上这么一个夫婿,就算是皇家的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