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上云雾缭绕,饶是山下已是大乱,也打不破此处的静谧。
袼其看了眼刚刚山下送来的信件,叹口气,转身前去寻谢绾。此刻谢绾身处一堆草中,手中拿着几张图纸,慢慢地挑拣。
“夫人。”
谢绾抬起头,看到是袼其,明媚地一笑,“琦小姐。”
袼其看着那一堆草,蹙眉道:“夫人这是做些什么?”
谢绾拿着手中的几张图纸,笑笑,“先生本是叫楚先生去采药,结果楚先生采回来这般多,先生便给了我几种药材的图纸,要我依着挑拣出草药。”
袼其看了眼那堆所谓的草药,知晓是谢绾说的委婉了。扶额道:“那楚先生……。这里大部分都是山间的杂草。”
“这倒也不全是,确实还是有些药材的。”谢绾转身看自己的战果。
“先生倒也是胡闹,夫人毕竟是客人,怎能要您做此事!”袼其说道,但是却是知晓,以那位的脾气肯留谢绾在此处已是十分地不易了。
“我借住在此,已是叨扰,若是能帮上忙便是最好了。”谢绾看着袼其的面色有几分凝重,“琦小姐,可是金陵出了何事?”与她有关的,出了谢家,便只有钟盛之与尊儿了。
“夫人,安定侯与我六哥此刻正在山脚下,安定侯想要见您。”近来钟盛之来过几次山下,想要与谢绾见一面,只是谢绾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
谢绾目光有些躲闪,“可是这药草我还未挑出呢,还是不下山了。”
袼其知晓她这又是不愿见钟盛之,“夫人,朝堂之上刚刚定下,要让安定侯与六王爷带兵去南郡,以防高欢带兵进犯。”
“南郡!”谢绾不禁开始慌乱,“南郡,上次三弟……,如今钟家还未得以休养生息,着实不可再出兵。”
看着谢绾已是有些语无伦次,袼其不免安慰道:“此次倒也不全是钟家兵力,况且还有六王爷跟随。”
听闻袼其的话,谢绾的眉头皱得更深,“六王爷?可是听闻那六王爷平日里不学无术,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怎可带兵?怕是不但无法出力,还会拉扯后腿。”
谢绾此刻还不知那日马车上那风流公子哥便是她口中不学无术的六王爷,袼其也不禁感叹,之前的六哥是多么地不务正业啊!
“夫人,您也是知晓安定侯此次出兵凶险,还是去见一面吧。”旦夕祸福,珍惜每一刻,不要等到相见也不能见。
谢绾放下手中的纸卷,似乎是想着要往山下走。眼看着便要下山,却是突然停下,眼神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还望琦小姐转告他,我很好,让他安心作战,我等他归来。”
“夫人……,”袼其看着谢绾在风中摇曳的背影,无奈叹气,究竟什么是对的人?
袼其无奈,只能一人慢慢下山,却看到一人迎面走来,刚刚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先生。”袼其躬身道。
“人在这世上,多少都会有些亏欠,没有人无辜。”那人转身看着这山间的雾色,幽幽道:“无牵无挂,无亏无欠的,那便不是人,而是佛了。”
“先生说的是。”袼其一直捉摸不透眼前的人,说他有情,可是有偏偏又是那般地淡漠,即便在最在意人性命堪忧时也绝不出手;若是说他无情,他却是殚精竭虑,那人的每一刻消息都传入他的耳中,凭借一己之力为那人谋划。猜不透,他到底想给那人的是什么。
“此一前去,变数颇多,多多小心。”
“是,我会将先生的话转达。”
箫俊翔与钟盛之二人在山下饮茶,钟盛之不时地看着上山的路,竟是有着几分紧张,待看到那一衣角后,本来的兴奋与希望瞬间破灭。
“蓁儿,怎么就你自己下山了,夫人呢?”箫俊翔没有料到谢绾竟还是不愿出来见钟盛之。
袼其摇头,抱歉地看了眼钟盛之,该说的话她已是说了,那谢绾心意已决,她也是没有办法。
钟盛之低下头,还不死心地看了眼上山的方向。
袼其看着钟盛之,心下一阵心酸,“六哥,安定侯,此去一路变数未定,你们二人定是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不必担忧我们二人,倒是你,我倒是有些放心不下。”环顾这紫金山周围,多少暗流涌动,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六哥放心,只要我还在这山上,他们便无可奈何。”
箫俊翔看着眼前的少女,其实谁的心里都知晓,身在此处,走到这一步,她并非无可奈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世上的路千百条,她选择了最难的那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
看了眼已是西落的斜阳,忍下心中的感慨万千,“时辰不早,你们二人早些回去准备罢。”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
钟盛之终是开口,“还望琦小姐好生照顾……。,给琦小姐添麻烦了。”
“安定侯言重了,您对夫人的情谊,有心人都看在眼中,道似无情,却是最痴情。夫人也是一心为侯爷着想。”
钟盛之无奈地一笑,“是我当初错待了她,也难怪她一直不信我。”转身便与箫俊翔离开。
袼其看着两人的背影,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若是一个男子肯如此为你,此生倒是也无憾了。为了救你,身居高位的他竟是一次次向一女子乞求,你与他心里皆知晓,这么多年的夫妻,也不仅仅是因那所谓的一道皇命。”
山中树丛中那人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她不是不想信,只是不敢奢求,那人会真的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他心里的那人,自己怕是永远也无法取代。
袼其慢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似是随意地放在桌上,转身上山。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根本就无法看清,甚至无法判断刚刚那一瞬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只是再仔细一看,桌上已是没有了刚刚的那份书信。
外患未除,梁国的朝堂内却是更加的混乱,一片萧条,齐王秦王两党之争,便从未停歇,而那皇位却依旧是空荡荡的。
秦王府内书房中一片狼藉,那平日里看起来斯文的秦王此刻正将桌上那名贵的砚台向下砸去,而地上早就有着无数的茶杯碎片,那细致的白瓷正一片片地躺在地上,伴随着不少的奏表。
“该死!那军器所的蔡置为何就突然遇刺了!肯定是那边捣的鬼,想着除去蔡置,军器所便能处于他们的站控制中,想的美!”竟是被气得发抖。
“这军器所本是由蔡置主管,蔡置一死,军器所中剩下的便只有王家与钟家之人,多我们确实不利。”
秦王看着说话之人,当朝的丞相——刘覃,也是他正房王妃的父亲。眼中阴狠,有着杀意,“那岳父大人说可是该如何是好?”
刘覃抚着自己的胡须,眼中的杀意不低于秦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岳父的意思是……。?”
“军器所可是整个大梁制造兵刃之地,即便我们不能掌控,也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刘覃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秦王有些犹豫,“可是那可是王家与钟家的人啊!虽不是现任家主嫡系,可若是得罪了,怕是……。”
“王爷,您可莫要忘却,自从我们走上这条路,除了那九五之尊之位便没有路可回头了。这两家如今与我们已是水火不容,待他日您登基之时,这两家便是您第一个要除去的,现今消除他们的势力,倒是也未尝不可。”
“这……,”秦王当真是犹豫,这王家钟家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毕竟还食邑一城,万一逼急了,他们怕是……。
“王爷即是也知晓这两家危险,若是再叫他们掌握了军器所,那可更是如虎添翼啊!”
一句话便提醒了秦王,如今这等地步,自己确实已是无路可退。下定决心,“即是如此,便按照岳父大人所言去做罢。”
“是,王爷英明。”刘覃想了想,又道:“王爷,百越派人来问,他们可是要继续向南进发?”
听到百越,秦王有些得意,长袖一挥,“让他们继续向南,待朝廷内清理干净,便可凭借他们之力对付王家与钟家军。”
“那老臣下去准备。”刘覃背身离开,走出门时抬起头,眼中的阴鸷骇人。
第二日整个梁国朝廷一片沸腾,二日之内军器所的五位大人皆是遇刺身亡,虽是对外宣称刺客来自魏国,但是朝堂之上却是无人不知这些阴谋都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军器所可是国之利器,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是啊,可是一时间竟是当真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秦王竟是提议要荀家新起之秀担起这重任,怕是有些为难罢。”
“而秦王竟是还想着要远在北边的安定侯监任管理军器所,这成何体统!”
无论是在朝堂内外,群臣们都对此问题甚是担忧,而那争斗的两方皆是想要在那重位上安排自己之人,只是对方又是想尽法子不让对方如意。
“如今战事吃紧,这军器所可是不能乱啊,还请两位王爷早就定夺。”朝中几位中立且德高望重的几位老臣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催促道。
那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那您看何为合适人选?”
“这……,老臣倒是觉得之前军器所的一位小侍郎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是出身寒门,但是资历尚可,听闻做事也及其稳重。况且这段时日不是还由他代为管理这军器所吗?”
“不行!”这次齐王与秦王倒是难得的一致。
“区区一寒门世子,怎可身居此高位!这军器所的掌思最起码也得是三品大员。”
“况且他以前一直政绩平平,如今可是非常时刻,怎可就由他来掌管大局。”
那几位老臣看这架势便不再言语,这人的贪念着实是可怕,只要不是对自己有利,其余便什么都不顾。身为老臣,他们做了自己该做的,说到底,这江山不还是箫氏的,他们又能奈之何!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上朝。
“岳父您看,这可如何是好?这军器所之人一直未定,却是也是个麻烦,今日那钟盛之还上书还说前方需五千弓弩与十万只箭镞,可这军器所如今根本无法运转。”秦王着实是有些头疼。
刘覃沉吟半晌,“王爷,臣倒是觉得今日那些老臣的话倒是可考虑一番。”
“什么!让那寒门的人来掌管这军器所?”秦王有些急恼。
刘覃耐心解释道:“王爷,您请听臣慢慢道来。如今您与齐王争执不下,这确是不妥,他既不是我们的人,却也不是齐王的人,如此一来,倒是也未有太多的不妥。况且他出身寒门,毫无根基靠山可言,想必他也是知晓此道理,也急着寻找一靠山,若是我们早些拉拢,那他起步也就是我们的人。”
“哈哈哈哈!岳父说的有理,我为何就未想到,好!就这么办吧。”秦王倒是得意,话锋一转,心中还是有着疑虑,“可是他们那边可是会同意?”
“王爷放心,他们也不得不如此选择。”
第二日上朝,两方竟是向商量好般,竟是一同提出任命那侍郎为军器所的掌思,之后两边所想的便是该如何争取那寒门子弟。
军器所内掌思府邸,这里的新主人站在窗前,身影映在窗纸上,时不时地向门口张望,似乎在等待这某人。
“穆大人。”一道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吓得那人一愣,不知这一身黑衣的娇小身影是何时进到的屋内。
“公主殿下。”穆云赶忙对着那身影行礼,“微臣在此恭候多时。”
“辛苦穆大人了。”黑色的斗篷遮住了那张脸,只是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精致的下巴。
“公主言重了,微臣此生能为梁国效力,实乃三生有幸。”穆云躬身道。
“穆大人不必与我这般客气,这箫氏江山日后还仰望大人。”这穆云不愧是六哥选中的人,能隐忍,有心思,日后可为肱骨之臣。
“微臣出生寒门,学识浅薄,幸得六王爷与公主赏识,得以报效朝廷,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袼其不言语,但愿没有看错人罢。转念一想,看不看错又有何妨,作为君王,有权势,有德行,便可有人心。
“公主此来可是有何吩咐?”
“齐王与秦王想必就快找上你了,你还早做些准备。”
“公主放心,我定是一口回绝。”他穆云这些节气还是有的,既然已是择主,便绝不会背叛。况且那两位王爷的品行,他当真是看不惯,身为皇族之人,竟是不顾江山社稷,任由国力衰微。
“不,”袼其淡淡地道:“切莫如此,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穆云,“况且你若是这般回绝他们,怕是他们也不会放你在这位置上坐得长久。”
“那公主的意思是……。?”穆云隐隐约约猜到几分,“莫不是公主希望我从两人之中使用反间之计?”
袼其摇头,“若即若离便可,让他们感觉你还在观望,看似时不时地提点一下他们便可。”他们的疑心过重,若是穆云与他们太过亲近,定然也是会起疑心。
“是,微臣明白。”
“如此便有劳穆大人了。”袼其微微一躬身,却是无损皇家的气势与威严。“穆大人,军器所那边还请大人多多留心,安定侯与六王爷所需的武器还望尽快准备。”
“是。”
“穆大人好生休息。”
“恭送公主殿下。”
待穆云抬头时,那黑色的娇小身影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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