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师生情深胜亲人
坐落在青龙岭山麓的山坳里,有一堵四周用乱石块垒起的围墙,墙头布满了爬山虎的藤,藤叶盘根错节,密密麻麻地罩住了整个围墙,就好像一道绿色的网。围墙的东西墙角里种有两株高大的红梅树,枝叶伸出围墙以外。
这个幽静的林中小院,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造的护林员看山住的简易平房,前檐只有两米多高,每间约有十平方米左右,五间正屋朝南,中央一间是客堂,前面是一丈多宽的走廊,东西两头的房间门面向走廊而开,两扇门互相对应。三间厢房坐西朝东,紧靠正屋这一间是厨房,第二间是柴房,第三间是猪舍。房间虽然简陋,但主人把它收拾得窗明几净。东面的围墙中央开一个小台门,台门中的柴门整天都是关着。正是:
应怜屐齿印窗台,小扣柴门久不开,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台门外面有一条用河卵石铺成的林荫小道,弯弯曲曲地一直通向青山县第一中学的后门。院子的主人钟阿公、阿婆好比隐居的仙人在这里住了20多年,原来阿公、阿婆都是这里的护林员,是林场的职工。如今已划归园林管理局管理,阿公阿婆都已退休,就住在这里过着粗茶淡饭,知足常乐的晚年隐居式生活,正是:
茅屋草堂两闲人,清风明月度光阴。
去年秋天青山县政协胡主席到这里拜望钟老师时,看见满山遍野的野菊花盛开,触景生情,作《赞菊》诗一首,赠于钟老师,诗云:
遍山野菊开,冷艳蝶难来。
泡茶香可掬,浸酒味留杯。
别有铮铮骨,凌霜不畏寒。
这个钟秀兴阿公,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东礁小学的教师,就是牛大勇的启蒙老师。反右斗争那年被错划成右派分子,开除教籍,押送到这里劳动改造当护林员。钟阿婆当年也是青龙镇小学的老师,与钟阿公结婚已有个可爱的小男孩。组织上找钟阿婆谈话,要想保住公职,必须和右派分子划清界线,离婚。否则,也要被辞退。钟阿婆坚信钟阿公是冤枉的,不能在亲人遭迫害的时候离开他,所以阿婆选择了后者,宁愿做“右派分子”的妻子,离开教育队伍,跟随钟阿公来到这里。如今老两口早已平反昭雪,也到了退休年龄,城里分房又轮不到他们,只好在这里长期住下来。小女儿钟山姑,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在林场,所以阿公给她起名叫山姑。钟山姑海州师范毕业,主动要求到父亲工作过的东礁小学任教,继承父亲尚未完成的教育事业,为海边乡村人民作贡献。开始几年钟山姑就住在牛大勇家里和牛大勇的爱人洪海霞以姑嫂相称。后来钟山姑和边防哨所的朱洪指导员结了婚,已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起名叫朱钟海,从此钟山姑在海边农村安家立业,除了寒暑假回来看望父母,平时很少回家。钟阿公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他舍不得离开这个林中小院,几十年来,他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
二十多年来,牛大勇也一直是这里的常客,一到县城,牛大勇首先要看望的就是钟老师。特别在部队几年,每年探亲回来,钟老师家是必经的驿站,进出都要在钟老师家住上两宿。当年一个是革命军人,一个是“右派分子”,不顾外界的舆论压力,牛大勇就不信那个邪,身正不怕影子歪,牛大勇相信钟老师是好人,决不是什么****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所以牛大勇一直与钟老师保持长期密切的交往,这对一般人说来是很难做到的。
牛大勇的爱人洪海霞是农业户口,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就在东礁小学担任民办教师。牛大勇为了女儿牛玉婷从小得到良好的教育,在牛玉婷七岁的时候就带在自己身边,放县城第一小学──全省名牌小学读书。开始牛大勇带着女儿住在罐头厂单身宿舍,离县城第一小学十多华里。牛大勇每天上班前送,下班后接,有时出差去了,就把牛玉婷放在钟阿婆家。
十年前,钟老师摔伤造成脑溢血,是牛大勇背他到县人民医院抢救的,牛大勇在钟老师床前守候了十天十夜,直到钟老师脱离危险期后才离开。那年春节,钟老师儿子、儿媳、孙子从农村到娘家过年,合家团聚,子孙满堂,多喝了几杯酒。正月初六,孩子们都回乡下去了,钟老师在下山的路上,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正好后脑碰在岩石上引起颅内出血,处于昏迷状态。恰好牛大勇春节休假从海边农村老家回城,带了一些海鲜来看望钟老师,发现钟老师只身躺在山路旁,立即送他到县人民医院抢救。
经过一段时间治疗,钟老师出院了,但落下一个轻微的偏瘫。牛大勇又每天背钟老师到县中医院扎针灸。这样又坚持了一年,直到钟老师恢复到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为止。钟家住在半山腰,家里的挑水、买米、拉煤并等重活自然由牛大勇包下了。
从那年开始,为了一方面照顾钟老师看病,另一方面照顾牛大勇的女儿牛玉婷在县城第一中学上学方便,钟阿婆干脆让牛大勇退掉厂里的单人宿舍,带女儿一起住到自己家里来,从此祖孙三代就像一家人一样。牛大勇像孝敬父母一样孝敬钟阿公、钟阿婆。钟阿公、钟阿婆又像爱护自己亲孙女一样爱护牛玉婷。如今牛大勇自己的父亲早已去世,母亲又经常到妹妹牛小花家照顾外孙李扬超。所以很少回东礁村老家。爱人洪海霞是东礁小学民办教师,平时住在学校里,每逢节假日也到城里来度假。
钟家阿公、钟阿婆也把洪海霞当作儿媳妇看待。所以十几年来,这个林中小院,既是钟老师的家,也算是牛大勇的家。
白天下了一场冰雹以后,傍晚天气十分凉爽,还带有几分寒意。钟阿公年岁大,身体不好,已经穿上了毛线背心。钟阿婆做好晚饭正等着牛大勇下班回来。这时正值学校放暑假时候,洪海霞在城里住了十几天,前几天刚回老家抗旱去了。只有钟山姑带着七岁的朱钟海还住在外婆家里。
天都快黑下来了,还不见牛大勇下班回来,饿得小钟海直闹着要吃饭。钟山姑从餐桌上拿来一只鸡腿给小钟海:“你这个馋猫,不等大勇舅舅下班,你休想吃饭。好,先给你一只鸡腿,到外面吃去。”小钟海接过鸡腿就往院子里跑,迎面撞在一个大人的怀里。小钟海认为是大勇舅舅回来了,就对妈妈喊:“妈妈,妈妈,大勇舅舅回来啦,好开饭啦!”
钟山姑正要和来人打招呼,一看来人不是牛大勇,而是县政府汽车队副队长杭天同志。钟山姑认得杭天,就问:“杭师傅,我大勇哥是否又出差去了,所以麻烦你到我家走一趟?”
杭师傅紧锁眉头,沉重地说:“钟老师、钟阿婆,牛大勇队长下午被公安局抓走了!”
“啊!这到底是为怎么?”钟家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据王思熊县长说,牛大勇犯贪污罪被逮捕的。”杭天只能把王思熊的原话转告钟家。自己也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可能,我大勇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钟山姑十分气愤地说。
“我也不相信牛队长会贪污,但人家有证据,检察院逮捕证都开了。”杭天只好无可奈何地解释。
“大勇早上出去只穿一件汗衫、短裤。下冰雹后天气骤然转凉,我们先送衣服去。当面问问大勇自己,到底有没有犯罪?”钟阿公又对杭天说,“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牛大勇?”
“可以,我的车子就停在山下,我马上送你们去”
这时钟阿婆已经从牛大勇的房间里拿来几件大勇的衣服、长裤,钟山姑一家三代四个人就准备跟着杭天去看望牛大勇。
“妈妈,妈妈,给大勇舅舅带些吃的去。”还是小钟海想得周到。于是钟山姑就在餐桌子上拿了一只烧鸡,一盆牛肉,两只青蟹及三个馒头,放进尼龙袋。让小钟海提着,再在橱子里拿了一瓶三门醇白酒。
看守的民警平时和牛大勇、杭天都很熟,这时又是该吃晚饭的时候,这个民警也不顾得县里领导下达的不准见牛大勇的指示,私下里放杭天和钟家四个人进去看望牛大勇。
钟家三代四个人和杭天副队长的到来,使牛大勇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钟老师,钟师母、山姑妹妹、小杭师傅,你们怎么都来了?”他们见了牛大勇,不知一时说些什么好。
“大舅舅,还有我呐,”还是天真活泼的小钟海打破了沉默,把尼龙袋递给牛大勇,又从妈妈手中抢过三门醇白酒一起递给牛大勇,“大舅舅,你饿了吧,先吃饭。吃好饭我们一起回家,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牛大勇接过尼龙袋和白酒,用大手抚摸着小钟海的小脑袋说:“小钟海,舅舅喜欢你,还要谢谢你!舅舅太累了,在这里休息几天就回家。”钟山姑又从妈妈手中接过衣服递给大勇:“大勇哥,先把衣服穿上,不要受凉,自己要保重身体!”
“大勇,你要老实告示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贪污?”钟阿公凝重的目光盯住牛大勇,严肃地问道。
“钟老师,您可以完全放心,我是被诬陷的。我牛大勇绝对不会做犯法的事。您老人家相信我吧!”
“这就好,这就好!我当然相信,我完全相信你。”
钟阿公还要继续和牛大勇谈话,这时看守的民警进来催道:“对不起,你们快走吧,等会领导来了,我可无法交代了。请你们原谅。杭天师傅,你领他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