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君措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厨房的饭菜早已经做好,只剩下一道浓汤还在锅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司徒静冲他微微颔首,伸手指了指司徒透的房间,“进去吧,小透在里面呢。”
男人一边将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往里面走,“她今天可好?”
“倒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人有些犯困,却又睡不踏实。”司徒静答道。
厉君措微点头,径自走进了司徒透的房间,发现里面的人正用脑袋蒙着被子睡着。
他微微蹙眉,伸出手来想要将蒙住她脑袋的被子拉下来,缩在被子里面的人却执拗地拉住被子,无声地和他对抗着。
“说过多少次了,蒙头睡觉对身体不好。”虽是如此说,厉君措的语气中充满了宠溺
躲在里面的人小声“嗯”了一声,却说什么都不肯从里面钻出来,“知道了,你赶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不忙,我想好好看看你。”厉君措用修长的手指隔着被子轻轻敲了敲司徒透,“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位老朋友也想见见你。”
司徒透从被子里面露出半张小脸,眨了眨眼睛,“谁啊?”
厉君措一笑,回头向门口喊了一嗓子,“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门口蓦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司空轩就那样默默地伫立在那里,冲她点头不冷不热地微微一笑。
司徒透的眼睛里面顿时淬了笑意,冲司空轩招了招手,“果然是老朋友,医院的事情那么忙,还总折腾你往金都跑,快进来坐吧。”
司空轩微微颔首,淡淡应了一句“客气了”,转而走进来落座。
厉君措的目光却落在司徒透始终不肯拉下的被子上面,眉心逐渐蹙起,越来越紧,终于趁她不注意一把将被子拉了下来。
这一下子来的太突然,让司徒透没有来得及反应,等她反应过来,立即想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厉君措的一双大手抓住她的手腕,虽然害怕将她弄疼,并没有用尽全力,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男人看着她脸上发红,隐隐有血丝渗出来的伤口,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怪不得你说什么都不愿意从被子里面钻出来。”
司徒透看“秘密”被他发现,也没有想再遮掩的意思,抖了抖手,抿了抿嘴巴嘟囔道:“反正你都看见了,就不用再这样抓着我了吧,像抓个犯人一样。”
厉君措放开她,责备的语气中带了十足的担忧,“都红成这样了怎么能瞒着我,之前见你的时候伤口已经结痂,恢复的不错,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司徒透讪讪一笑,想要蒙混过关,“可能是没休息好,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话音刚落,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司空轩却突然幽幽开口,“我说不定能说得准。”
说话间,他已经凑了过来,伸了手仔细检查着司徒透的伤口。
司徒透顿时哭笑不得,这家伙平时总是一副温润平和,从不多言的样子,关键时刻说话还真及时……
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司空轩检查。
“依我看,这伤口之所以又会这样,恐怕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是药物所致,你是不是擦过什么东西?”司空轩果然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一阵见血得道了出来。
厉君措立即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司徒透。
司徒透抿着嘴巴,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
“哎呀,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铃兰突然出声,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司徒透,“你就和厉少说了吧,这有什么可瞒着的,江沅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儿子做了错事,做爸爸的还不能知道么。”
厉君措立即明白了七八分,转过头问司徒透,“是江沅做的?”
司徒透一把拉住厉君措的手,“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兴许是拿错了药呢?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
厉君措两片削薄的嘴唇紧抿,半晌才缓缓道,“你是因为怕我责怪他,所以才不肯告诉我?”
司徒透垂眸,“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倔脾气。”
厉君措深吸一口气,“子不教,父之过,我的确没有尽过一个父亲教养的责任。这样事如果江沅有错,那我的错就更大。这次我不会责怪他,不过我明天就派人去将江沅接到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人搬回厉宅去,亲自好好教他,好好陪他长大。”
司徒透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江沅和厉君措本就生疏,如果这个时候厉君措再去怪他,恐怕只会将儿子越推越远了,幸好厉君措没有那样做。
又想到江沅对自己和厉君措的抵触情绪,司徒透心中不免还有些担心江沅不愿意跟在自己身边,不过厉君措说的有道理,自己的孩子还是应当尽早接回来好好照顾。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个人说话间,司空轩已经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动作麻利地用面签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抬头和厉君措交换了个眼色。
司徒透准确捕捉到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流,清了清嗓子,“喂,你们两个大男人之间可不能有秘密啊,有什么就说出来吧。”
厉君措和司空轩相视一笑。
司空轩坐回到椅子上,开口道,“我这次来,正是从厉少口中得知了你的近况,想来看看我是否能够帮上什么忙。方才我检查了你的伤口,发现之前虽然伤口比较严重,不过由于你不知道涂了什么药的缘故,已经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今天你涂在脸上的药膏虽然对你的伤口有害,但好在清洗及时。你的面容修复手术,别人或许无能为力,但我却可以和普仁医院的几个专家好好商量看看。”
司徒透愣了愣,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也就是说,我还有希望恢复,是么?”
司空轩微笑着点头,“虽然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但是希望非常大。”
司徒透激动得拉着厉君措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得看着司空轩,“司空医生,虽然你这么年轻,但说你是神医一点都不过分。”
“我自然不是什么神医,你的脸之所以可以恢复,全都是之前所涂的药膏的功劳,我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再者,”司空轩抬眸看了一眼厉君措,用玩笑的语气道:“厉少恐怕也不太希望你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其他男人。”
司徒透微微一笑,转过头看厉君措,发现厉君措正眯着眼睛看她,她不由地向他吐了吐舌头。
站在一旁的铃兰不由地抱着双臂打了个哈欠,“我说,你们说完了吗?静姐姐叫我过来叫你们吃饭的,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司徒透无奈地瞥了铃兰一眼,“好,我们这就出去。”
铃兰点点头,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盯着厉君措,“厉少,有件事情。”
厉君措有些意外,面前这个小小的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和你二叔不和,连带着你也一定不喜欢他身边的人,但这里是司徒家,弘彬是司徒家的客人,请你稍后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定不要为难他,好不好?”铃兰抿着小嘴,神情格外认真。
厉君措扬了扬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你怎么那么关心那个小子?”
铃兰一时语塞,扬着小脑袋“哼”了一声,“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他了!”说完急匆匆跑了出去……
厉绍南的别墅中。
厉绍南有些疲惫地将外套交给佣人,大步上了楼,径自回到了书房,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合上双目,用手轻轻揉了几下。
这些年,他深深地陷在权利的争夺中,每天都要绷紧神经,竟然从未感觉到疲累。
今天,他前所未有的累了,唯一的心愿是想休息一下。
他因为这样的想法,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直起身子向门外喊道:“弘彬。”
话喊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弘彬派到司徒透身边了,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信任谁。
苦心经营多年,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是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无人可用。
景曜死了,尹秀澈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就连多年跟在他身边的邹丽白也背着他做了他不允许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平日里回到家的时候,桌子上都会摆好一杯热茶,那是邹丽白亲自泡给他的,今天的桌面上虽然依旧十分整齐,但却唯独少了那杯热茶。
他微微蹙眉,“来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桌子上的一叠文件准备翻阅,一张淡黄色的信纸却从里面掉了出来。
信纸被折的很规整,这种折法,厉绍南知道,是属于邹丽白独有的方式。
书房的门被敲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厉绍南将那封信捏在指尖,越捏越紧,最后却只道了一句“没事了。”
信息时代,邹丽白却选择了写信这种原始的方式,厉绍南知道,她或许是有太多话,想亲自对他说,却又无法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