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的海棠花丛中,尹秀澈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清冷而悠长的目光望向天际。
哪怕是仅仅一个背影,都仿佛写满了数不尽的愁绪。
司徒静静地看着他,“尹秀澈,回答我!”
花丛中的男人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连同身上散发的点点情绪,转过身来,淡淡看着司徒透。
没有表情,也无谓躲闪,他就那样和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好像他本就应当待在这里。
司徒透攥了攥拳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尹秀澈,即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语气中还是带了几分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里,我和铃兰有多担心?”
尹秀澈的眼神中写满淡漠疏离,再不似从前对待司徒透的态度,“让你费心了,这里才是我真正应该待的地方。”
铃兰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正准备跑到尹秀澈地跟前,去路却被一只突然伸出地健壮手臂挡住。
弘彬冲着她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是让他们单独谈谈。”
铃兰抿着小嘴,脸上挂着一丝委屈与不悦,“可,可是我也很担心秀澈哥哥啊,他怎么,怎么能一声不响地就来这里了呢?”
弘彬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在不经意间浮起一丝暗淡,“我也很担心他,不过秀澈哥是个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很好,不需要别人担心的人。”
铃兰抱着膀子,“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他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弘彬抿着嘴唇,思绪回到了七年前,那个自己还是个单纯少年的时代,“我在小的时候,也曾经跟在秀澈哥身边,想不想听我们的故事?”
铃兰的目光向不远处的司徒透和尹秀澈望了一眼,知道弘彬这是想要让她不要掺和,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但愿你的故事讲得精彩一些。”
弘彬带着铃兰离开,小花园里就只剩下司徒透和尹秀澈静静对视。
司徒透得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颤抖,“我在新闻上看到景曜车祸死去的消息,又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你,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你已经被秘密除掉了。”
“嗯。”尹秀澈淡淡回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你,你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红红的。
尹秀澈向司徒透微微颔首,“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站住!”司徒透扬声叫住正欲转身离去的尹秀澈,盯着他的背影,“你难道不想解释些什么吗,秀澈?”
尹秀澈的脚步滞在原地,“事实正如你所见,我无话可说。”
从来不愿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即便司徒透很了解他的个性,却依旧不愿相信自己所见。
“景曜死了,你却活了下来,还回到了厉绍南的身边,”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你杀了他么?”
提到景曜,尹秀澈的眉心不经意地一蹙,“不错。”
“我多希望听到你说不是你,”司徒透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我不相信是你,你曾说过想要重新来过的,你不可能再回到厉绍南身边的!”
“你也说,那是我曾经说过的话,如今我才明白,一旦成为一名杀手,便已经踏入深渊,再也无法回头,顺应宿命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尹秀澈的语气冷冰冰的,冰冷到让司徒透感到陌生,她甚至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具尹秀澈的躯壳,而灵魂早已经被调换。
“不对,景曜能够出狱,厉绍南一定暗中使了力气,如今又怎么会让你轻易杀了他?”司徒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一名合格的杀手,杀人从不问理由。”尹秀澈敛眸。
司徒透的疑问,他自然早就思虑到了,这道命令本就不是厉绍南亲自下达,经过邹丽白的口,百分之八十是她的意思。
他又何尝看不出邹丽白背着厉绍南在暗中做了许多事情,可是现在于他而言,这些全部都不重要。
他在乎的,是邹丽白有能够救治司徒透的办法,即便不能根治,多拖哪怕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
司徒透打了个哆嗦,语气平和而缓慢,眼眶中却已经有眼泪溢出,“秀澈,不要这样,我知道这不是你,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多年前,你还是个孩子,所以你别无选择,可是现在你有一身的本事,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了。”
“这便是我的选择。”尹秀澈薄唇微抿。
“我和铃兰,还有所有在乎你的人,你都不顾了么?”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只是我,你也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是么。”尹秀澈转过身,清透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嗯?”司徒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尹秀澈略微思忖片刻,终于唤了她的名字,“小透,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的身边已经有了能够保护你的人,无论你是否承认,只有你在他身边的时候,笑容才是发自内心的。我想,你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我也该回到原本的位置。”
“你我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司徒透吸了吸鼻子,有些着急,“为什么你不明白,我们是好朋友啊,那种七年来彼此相依为命的感情,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代替的。”
“很欣慰能够听到你的这番话,”尹秀澈淡淡一笑,“只是我的决定不是谁三两句话就能够改变的,我还有事,告辞了。”
“尹秀澈,秀澈……”任凭司徒透在身后喊他,他却没有再回头,大步消失在了海棠花丛中。
司徒透不知道,即使仅仅为了方才她说的那番话,那个男人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即使他明白,这一步踏出,便再也无法回头……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尹秀澈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
明明他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陪伴在她身边多年的尹秀澈了呢……
或者,这七年,一直都只是他心甘情愿地陪伴着在黑暗深渊中地她,而她却从来不曾走近过他……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离开的铃兰和弘彬又折返了回来。
铃兰边走,边听弘彬讲着旧事,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秀澈哥哥当年那么严厉呀?”
弘彬淡笑,倒似乎很享受尹秀澈的那一份严厉,“如果当初对我严厉的不是秀澈哥,就会换成敌人。”
铃兰想了想,灿烂一笑,“虽然在身手方面我对你是很不服气啦,但是仔细一想,我们还是有很多地方相似的,就比如我们都很喜欢很喜欢秀澈哥。”
弘彬伸出一只手,在铃兰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小丫头。”
铃兰撇了撇嘴,“我才不是小丫头,年龄能代表什么呢?有很多人活了半辈子还是很幼稚,有些人很年轻就已经很成熟了。”
弘彬微微扬眉,不置可否地大步继续向前走,领先铃兰大约两个身位的距离。
铃兰小跑两步,追了上去,“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自从回国以来,身边的人都是背着书包好好上学的乖乖牌,别提有多无趣,你比她们有趣多了。”
一边说着,铃兰边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拉住了弘彬的大手。
弘彬愣了愣,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不远处邹丽白正静静注视着司徒透。
邹丽白所站的位置还算隐蔽,至少在司徒透的角度很难发现。在收回看向司徒透的目光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铃兰与弘彬。
不慌不忙地,她缓缓向二人走了过来,淡淡瞥了一眼铃兰,嘴角挂着十分标准地微笑,“这里许久不来客人,是该好好招待招待,我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向别墅走去
弘彬微微颔首,直到她离去才抬起头来。
铃兰则向不远处的司徒透边招手边喊道:“姐姐,吃晚饭啦,我们回去吧。”
司徒透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向二人走来,听到铃兰问尹秀澈去了哪里,只微微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餐厅里,美味佳肴早已经摆上了餐桌。
厉绍南坐在主位上,邹丽白在他身边落了座,司徒透坐在了邹丽白地对面,铃兰则挨在了她的左手边。
厉绍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弘彬,“铃兰的手不方便,你坐下来一起吃,照顾一下他。”
弘彬点头,“是。”
厉绍南修长的手指又敲了敲桌子,“去把江沅叫出来,躲在房间里吃饭像什么样子。”
不多时,江沅跟在保姆的身后来到了餐厅。
司徒透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想让他坐在自己的右手边,却不料江沅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她一般,像一阵风般直接从她的身边走过。
他径自走到了邹丽白的身边,格外亲昵地扑到她的怀里,“邹阿姨,今天我要挨着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