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司徒透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乖巧的小绵羊。
厉君措看着她睡着的恬静侧颜,削薄的嘴唇微微勾起,曜黑的眸子中有微光缓缓流淌。
手中,杰森给他的那份报告上,详细地记载了林景焕的孙女从小时候到夭折的所有大小事情,这些事情,都与面前的这个女人无关。
除此之外,报告上还特别注明,林景焕多年来在公众场合从未提及自己的孙女,却突然在七年前的一场宴会上把孙女当众介绍给了大家。
七年前么?
厉君措狭长的眸子一眯,隐隐从中透出一丝精光,又低头看了正在熟睡中的女人一眼。
虽然当年的那场爆炸他亲眼目睹,警方和医生已经全部断定,司徒透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是至今为止还是没有找到她的骸骨。
男人微微俯下身子,将她的小脸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除了同样白皙光洁的肌肤外,这个女人的脸和司徒透几乎再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
厉君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为她轻轻掖了掖被角,大手在触到她的脖颈之间时却隐隐感觉到她的颤抖。
就好像,受伤的小动物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表现出来的本能的颤抖。
男人的眉心微蹙,粗粝的手掌稳稳地搭在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躺在床上的司徒透眉心同样蹙起,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湿润,一滴冰凉的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厉君措伸过手去,轻点那滴眼泪,目光与那滴晶莹相触的时候,仿佛感受到了她心中满满的苦涩。
她究竟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一个什么样的梦才会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留下这样的眼泪呢?
男人若有所思,指尖轻捻,将眼泪揩干,深沉得像一座静默的山峰。
手机剧烈震动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厉君措抬头,循着声音走到了司徒透随身带着的包包旁边。
修长的手指伸出,在包包的金属扣上面轻搭,犹豫片刻,他还是打开了包包,将手机从里面拿了出来。
电话屏幕上“铃兰”两个字不停地闪烁着。
男人扫了一眼电话,又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司徒透,抿了抿嘴唇,将她的电话直接关机。
这是只属于他和她的夜晚,谁也不能夺走。
随手将手机丢回她的包包里的瞬间,包里面一只白色的小药瓶吸引了他的注意。
厉君措锁着眉头,伸手正欲拿起药瓶仔细观看,却忽然听到耳边她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或许是由于刚才手机震动的声音,司徒透此时已经清醒地看着他,眼睛里面充满了防备和敌意。
厉君措迎上那双眼睛,心中顿时好像被什么狠狠敲击。
七年前的那双眼睛看他的时候,清澈明亮,像泉水般不染一丝尘杂。
七年后这双眼睛看他的时候,里面却只剩下了冰冷和陌生。
他很想问她,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一个叫做厉君措的混蛋,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当初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明白,她改头换面,重新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就一定有她的理由,自然也就不会承认她的过去。
厉君措敛眸,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一如往日般骄傲而泰然自若,“铃兰打来电话找你。”
“手机呢?”司徒透向厉君措摊出一只手。
厉君措毫不隐瞒,淡淡一笑,坦然地指了指包包,“关机之后扔在里面了。”
“谁准你随便关掉别人的手机!”司徒透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两步拿过自己的包包,有些生气地将手机重新开机。
挂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最近她实在是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将与林景焕吃饭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铃兰打来电话,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厉君措嘴角淬着笑意,“在厉宅的所有东西,包括你,都是我的,我不能动么?”
司徒透狠狠白了他一眼,自大狂,自恋狂,外加超强的占有欲,厉君措多年来一直就是这副德性!
边回拨着铃兰的电话,司徒透扫了一眼包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有些担心地看向厉君措,“那个,除了手机,你没有乱翻我包里的别的东西吧?”
厉君措凑近了些,嘴边挂着邪肆的笑容,“你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被我看到么。”
淡淡的专属于男人的气息撩拨着她的感官,司徒透不禁抿了抿嘴唇,向旁边撤了撤身子,“没有也不想被你看,不行么。”
说话间,铃兰的电话接通,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了铃兰抱怨的声音,“姐姐,我找了你一晚上了,你都不接我电话,最后还干脆把电话关机了。我们都怀疑你是被谁绑架了,差点就组织人去救你了!”
司徒透无奈一笑,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厉君措,“我不小心睡着了,有只小狗的爪子无意中踩到了我的手机,歪打正着地把我手机关掉了。我现在就过去。”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电话那边的铃兰揉了揉脑袋,“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刚才打电话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们吃过饭了,林爷爷已经先回酒店休息了。所以你直接早点回家就好了。”
司徒透抿了抿嘴唇,有些抱歉,“爷爷心里一定会怪我吧,我明天去找爷爷向他好好解释解释吧。”
“不用啦,”铃兰摇头,“林爷爷说了,明天要亲自去咱们家,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
司徒透想了想,应了一声,“也好,那我明天哪里也不去了,就留下来等爷爷。”
挂掉电话,司徒透轻叹一口气,将电话放回包里,扫了一眼里面的那个小药瓶,十分小心谨慎的将金属扣重新扣好。
这一连串的动作丝毫不落的全部落在了厉君措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
他微微抿唇,神色变得郑重许多,“我没有翻你的包,不过还是要问你,包里面装的药瓶是治疗什么病的?”
司徒透心中一沉,面上却带着几分怒意,扬着小脸,“你还说你没翻我的东西!”
“是什么。”男人忽略掉她的话,目光迥然地看着她,仿佛不容得她又半句假话,继续追问。
司徒透咬了咬嘴唇,“你一个大男人关心这些干什么,要知道,女人要时刻保持光鲜亮丽,只靠化妆可不行,还需要内在调理。那小瓶只不过是补药而已,厉少也想尝尝么。”
厉君措锁住她的小脸,看着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好看的嘴角蓦然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他嘴边绽开的笑容,有颠倒黑白,祸乱众生的魔力。
司徒透侧头,避开男人的微笑,“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厉君措抿唇,“回去之前,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司徒透扬了扬眉,“如果我不去呢?”
话音刚落,厉君措的大手已经扶上了她纤细的腰肢,横空将她抱起,嘴角扬起一个桀骜而自信的弧度,“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司徒透正欲说话,却看到躺在床上的甜甜翻了个身,似乎差点被吵醒。
她压低了声音,“我可以跟你去,但你要先放下我。”
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轻点,“没有人能跟我谈条件。”
说完,厉君措大步将司徒透抱出了房子。
“厉君措,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她挣扎着想要从男人的怀中下来,无奈两个人的力气悬殊实在太大。
厉君措轻抬起精雕般好看的下巴,向不远处的葡萄园比了比,抱着司徒透径自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那个葡萄架下的秋千旁边,男人才停下了脚步,将司徒透放在了秋千上。
司徒透手扶着秋千,看着男人坐在她的身边,思绪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曾经。
七年前,她和他也是这样并肩坐在秋千上,只是相隔七年的时光,已经让她再也不像她。
想不到,这个秋千,他还一直留着。
厉君措从葡萄架上摘下两串新鲜的葡萄来,递到司徒透的面前。
“这是……”司徒透自然知道这是葡萄,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园子里的葡萄改良了品种,这种葡萄拿回家里去冰冻之后吃,口感会比之前的葡萄更好。”男人介绍时的神情十分专注。
司徒透心中一颤,不禁抿了抿嘴唇,想起从前和厉君措一起啊吃冰镇葡萄的时光。
想了想,她收下了那两串葡萄,“我自小便体弱,不太能吃冰,不过还是要谢谢厉少的美意。”
厉君措没有说话,悠远的目光望向天际,漫天繁星下,侧脸完美得令人窒息。
司徒透侧头,看着这个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想了想道:“我是不是不用搬到这里来住了?”
“嗯?”男人眯了眯眼睛,侧过头来看着她。
她抿了抿嘴巴,“我是听谢容说的,纪小姐割腕自杀住进了医院,身上还有其他的病。如果在这个时候搬进来……”
厉君措眉心微蹙,转而化为嘴边淡淡的笑意,语气中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地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