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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邵临淄(8)

乔女

平原乔生,有女黑丑:壑一鼻,跛一足。年二十五六,无问名者。邑有穆生,年四十余,妻死,贫不能续,因聘焉。三年,生一子。未几,穆生卒,家益索,大困,则乞怜其母,母颇不耐之。女亦愤不复返,惟以纺织自给。有孟生丧偶,遗一子乌头,裁周岁,以乳哺乏人,急于求配,然媒数言,辄不当意。忽见女,大悦之,阴使人风示女。女辞焉,曰:“饥冻若此,从官人得温饱,夫宁不愿?然残丑不如人,所可自信者,德耳,又事二夫,官人伺取焉?”孟益贤之,向慕尤殷,使媒者函金加币而说其母。母悦,自诣女所,固要之,女志终不夺。母惭,愿以少女字孟。家人皆喜,而孟殊不愿。居无何,孟暴疾卒,女往临哭尽哀。

盂故无戚党,死后,村中无赖悉凭凌之,家具携取一空,方谋瓜分其田产。家人亦各草窃以去,惟一妪抱儿哭帷中。女问得故,大不平。闻林生与孟善,乃踵门而告曰:“夫妇、朋友,人之大伦也。妾以奇丑,为世不齿,独孟生能知我,前虽固拒之,然固已心许之矣,今身死子幼,自当有以报知己。然存孤易,御侮难,若无兄弟父母,遂坐视其子死家灭而不一救,则五伦中可以无朋友矣。妾无所多须于君,但以片纸告邑宰。抚孤,则妾不敢辞。”林曰:“诺。”女别而归。林将如其所教,无赖辈怒,成欲以白刃相仇。林大惧,闭户不敢复出。女听之数日,寂无音,及问之,则孟氏田产已尽矣。女忿甚,挺身自诣官。官诘女属孟何人,女曰:“公宰一邑,所凭者理耳。如其言妄,即至戚无所逃罪;如非妄,即道路之人可听也。”官怒其言戆,诃逐而出。女冤愤无以自伸,哭诉于缙绅之门。某先生闻而义之,代剖于宰。宰按之,果真,穷治诸无赖,尽反所取。或议留女居孟第,抚其孤,女不肯。扃其户,使媪抱乌头,从与俱归,另舍之。凡乌头日用所需,辄同妪启户出粟,为之营办;己锱铢无所沾染,抱子食贫,一如囊日。

积数年,乌头渐长,为延师教读,己子则使学操作。妪劝使并读,女曰:“乌头之费,其所自有;我耗人之财以教己子,此心何以自明?”又数年,为乌头积粟数百石,乃聘于名族,治其第宅,析令归。乌头泣要同居,女乃从之,然纺绩如故。乌头夫妇夺其具,女曰:“我母子坐食,心何安矣。”遂早暮为之纪理,使其子巡行阡陌,若为佣然。乌头夫妻有小过,辄斥谴不少贷,稍不悛,则怫然欲去。夫妻跪道悔词,始止。未几,乌头入泮,又辞欲归。乌头不可,捐聘币,为穆子完婚。女乃析子令归。乌头留之不得,阴使人于近村为市恒产百亩,而后遣之。

后女疾求归,乌头不听。病益笃,嘱曰:“必以我归葬!”乌头诺。既卒,阴以金唛穆子,俾合葬于盂。及期,棺重,三十人不能举。穆子忽仆,七窃血出,自言曰:“不肖儿,何得遂卖汝母!”乌头惧,拜祝之,始愈。乃复停数日,修治穆墓已,始合厝之。

异史氏曰:“知己之感,许之以身,此烈男子之所为也。彼女子何知,而奇伟如是?若遇九方皋,直牡视之矣。”

东海有蛤,饥时浮岸边,两壳开张。中有小蟹出,赤线系之,离壳数尺,猎食既饱,乃归,壳始合。或潜断其线,两物皆死。亦物理之奇也。

刘夫人

廉生者,彰德人。少笃学,然早孤,家綦贫。一****出,暮归失途。人一村,有媪来谓曰:“廉公子何之?夜得毋深乎?”生方皇惧,更不暇问其谁何,便求假榻。媪引去,入一大第。有双鬟笼灯,导一妇人出,年四十余,举止大家。媪迎曰:“廉公子至。”生趋拜。妇喜曰:“公子秀发,何但作富家翁乎!”即设筵,妇侧坐,劝酹甚殷,而自己举杯未尝饮,举箸亦未尝食。生惶惑,屡审阀阅。笑曰:“再尽三爵告君知。”生如命已。妇曰:“亡夫刘氏,客江右,遭变遽殒,未亡人独居荒僻,日就零落。虽有两孙,非鸱鹗,即驽骀耳。公子虽异姓,亦三生骨肉也,且至性纯笃,故遂腼然相见。无他烦,薄藏窖金,欲倩公子持泛江湖,分其赢余,亦胜案头萤枯死也。”生辞以少年书痴,恐负重托。妇曰:“读书之计,先于谋生;公子聪明,何之不可?”遣婢运资出,交兑八百余两;生皇恐固辞,妇曰:“妾亦知公子未惯懋迁,但试为之,当无不利。”生虑重金非一人可任,谋合商侣。妇曰:“勿须,但觅一朴悫诸练之仆,为公子服役足矣。”遂轮纤指一卜之,曰:“伍姓者吉。”命仆马囊金送生出,曰:“腊尽涤盏,候洗宝装矣。”又顾仆曰:“此马调良,可以乘御,即赠公子,勿须将回。”生归,夜才四鼓,仆系马自去。

明日,多方觅役,果得伍姓,因厚价招之。伍老于行旅,又为人戆拙不苟,资财悉倚付之。往涉荆襄,岁杪始得归,计利三倍。生以得伍力多,于常格外,另有馈赏,谋同飞洒,不令主知。甫抵家,妇已遣人将迎,遂与俱去。见堂上华筵已设,妇出,备极慰劳。生纳资讫,即呈簿籍,妇置不顾。少顷即席,歌舞靼鞯,伍亦赐筵外舍,尽醉方归。因生无家室,留守新岁。次日,又求稽盘。妇笑曰:“后无须尔,妾会计久矣。”乃出册示生,登志甚悉,并给仆者,亦载其上。生愕然曰:“夫人真神人也。”过数日,馆谷丰盛,待若子侄。

一日,堂上设席,一东面,一南面,堂下一筵西向。谓生曰:“明日财星临照,宜可远行。今为主价粗设祖帐,以壮行色。”少间,伍亦呼至,赐坐堂下。一时鼓钲鸣聒,女优进呈曲目,生命唱“陶朱”。妇笑曰:“此先兆也,当得西施作内助矣。”宴罢,仍以全金付生,曰:“此行不可以岁月计,非获巨万勿归也。妾与公子,所凭者在福命,所信者在腹心。勿劳计算,远方之盈绌,妾自知之。”生唯唯而退。往客淮上,进身为鹾贾,逾年,利又数倍。然生嗜读,操筹不忘书卷,所与游皆文士。所获既盈,隐思止足,渐谢任于伍。

桃源薛生与最善,适过访之,薛一门俱适别业,昏暮无所复之,阍人延生人,扫榻作炊。细诘主人起居,盖是时方讹传朝廷欲选良家女,犒边庭.民间骚动。闻有少年无妇者,不通媒妁,竟以女送诸其家,至有一夕而得两妇者。薛亦新婚于大姓,犹恐舆马喧动,为大令所闻,故暂迁于乡。初更向尽,方将拂榻就寝,忽闻数人排阖入。阍入不知何语,但闻一人云:“官人既不在家,秉烛者何人?”阔人答:“是廉公子,远客也。”俄而问者已入,袍帽光洁,略一举手,即诘邦族。生告之。喜曰:“吾同乡也。岳家谁氏?”答云:“无之。”益喜,趋出,急招一少年同入,敬与为礼。卒然曰:“实告公子:某慕姓,今夕此来,将送舍妹于薛官人,至此方知无益。进退维谷之际,适逢公子,宁非数乎?”生以未悉其人,故踌躇久不敢应。慕竟不听其致词,急呼送女者。少间,二媪扶女郎人,坐生榻上。睨之,年十五六,佳妙无双。生喜,始整巾向慕展谢,又嘱阍人行沽,略尽款洽。慕言:“先世彰德人,母族亦世家,今陵夷矣。闻外祖遗有两孙,不知家况何似。”生问:“伊谁?”曰:“外祖刘,字晖若,闻在郡北三十里。”生曰:“仆郡城东南人。去北里颇远;年又最少,无多交知。郡中此姓最繁,止知郡北有刘荆卿,亦文学士,未审是否,然贫矣。”慕曰:“某祖墓尚在彰郡,每欲扶两榇归葬故里,以资斧未办,姑犹迟迟,今妹子从去,归计益决矣。”生闻之,锐然自任。二慕俱喜,酒数行,辞去。生却仆移灯,琴瑟之爱,不可胜言。

次日,薛已知之,趋入城,除别院馆生。生诣淮,交盘已,留伍居肆,装资返桃源,同二慕启岳父母骸骨,两家细小,载与俱归。入门安置已,囊金诣主。前仆已候于途。从去,妇逆见,色喜曰:“陶朱公载得西子来矣。前日为客,今日吾甥婿也。”置酒迎尘,倍益亲爱。生服其先知,因问:“夫人与岳母远近?”妇云:“勿问,久自知之。”乃堆金案上,瓜分为五;自取其二,曰:“吾无用处,聊贻长孙。”生以过多,辞不受。凄然曰:“吾家零落,宅中乔木,被人伐作薪。孙子去此颇远,门户萧条,烦公子一营办之。”生诺,而金止收其半,妇强内之。送生出,挥涕而返。生疑怪间,回视第宅,则为墟墓。始悟妇即妻之外祖母也。既归,赎墓田一顷,封植伟丽。

刘有二孙,长即荆卿;次玉卿,饮博无赖,皆贫。兄弟诣生申谢,生悉厚赠之,由此往来最稔,生颇道其经商之由,玉卿窃意冢中多金,夜合博徒数辈,发墓搜之,剖棺露胔,竞无少获,失望而散。生知墓被发,以告荆卿。荆卿诣生同验之,入圹,见案上累累,前所分金具在。荆卿欲与生共取之。生曰:“夫人原留此以待兄也。”荆卿乃囊运而归,告诸邑宰,访缉甚严。后一人卖坟中玉簪,获之,穷讯其党,始知玉卿为首。宰将治以极刑;荆卿代哀,仅得赊死。墓内外两家并力营缮,较前益坚美。由此廉、刘皆富,惟玉卿如故。生及荆卿常河润之,而终不足供其博赌。

一夜,盗人生家,执索金资。生所藏金,皆以千五百为个,发示之。盗取其二,止有鬼马在厩,用以运之而去。使生送诸野,乃释之。村众望盗火未远,噪逐之,贼惊遁。共至其处,则金委路侧,马已倒为灰烬,始知马亦鬼也。是夜止失金钏一枚而已。先是,盗执生妻,悦其美,将就淫之。一盗带面具,力呵止之,声似玉卿,盗释生妻,但脱腕钏而去,生以是疑玉卿,然心窃德之。后盗以钏质赌,为捕役所获,诘其党,果有玉卿。宰怒,备极五毒。兄与生谋,欲以重贿脱之,谋未成而玉卿已死。生犹时恤其妻子。生后登贤书,数世皆素封焉。呜呼!“贪”字之点画形象,甚近乎“贫”,如玉卿者,可以鉴矣!

陵县狐

陵县李太史家,每见瓶鼎古玩之物,移列案边,势危将堕。疑厮仆所为,辄怒谴之。仆辈称冤,而亦不知其由。乃严扃斋扉,天明复然,心知其异,暗觇之。

一夜,光明满室,讶为盗。两仆近窥,则一狐卧椟上,光自两眸出,晶莹四射。恐其遁,急入捉之。狐啮腕****脱,仆持益坚,因共缚之。举视,则四足皆无骨,随手摇摇若带垂焉。太史念其通灵,不忍杀,覆以柳器,狐不能出,戴器而走。乃数其罪而放之,怪遂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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