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听萱娘一口气说完,心里也在计较,虽说白家背约,可在湖州,自己终究是个外来户,若把女儿嫁在这里,却也多有不便,萱娘见他脸上神色变化莫定,突然觉得疲倦异常,终究和李成还是有些隔膜的,身子似再也坐不住般,勉强用手撑住了头,轻叹一声道:“昭儿是你的女儿,许给谁,也全凭你。”
李成听的萱娘话里,藏有无尽疲倦,不由抬头去望她,此时正有一缕阳光照进来,正正照在她脸上,脸上的细纹都能看清,李成见萱娘全没了平日的精明,心里不由起了怜意,她不过是个寡妇,强撑到现在,已足够了。
却还是站起身对萱娘道:“三嫂美意,容弟思索一二。”萱娘此时却巴不得他快点去了,那还有半分说服他的意思,只是含笑点头,李成方一出门,萱娘整个就瘫在椅上,过了许久,才唤来小翠,回房歇息去了。
萱娘这一觉却睡的乱梦频频,一忽儿是叔洛回来了,却带了个年轻女子,称要给自己一纸休书,一忽儿又是他揪住刘姨娘的头发来到自己面前,说不该让她另嫁,一忽儿又是留哥和玖哥出了意外,源哥带着人要来占产。
萱娘胸口就似压了块大石头般,那梦光怪陆离,甚样的都有,却偏生醒不过来,等醒过来时,却已是室内满是红光,萱娘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见屋里摆设,都似原先一般,想起梦中情形,不由摇头轻笑,就算叔洛回来,自己也不怕他,两个儿子有个山高水低,也不能似自家亲家一般,任人揉搓。
顺手拿起衣服,掀开被子下床,不过是一场乱梦,自己定不会像那般,小翠在外面听见声响,忙掀帘子进来,见萱娘已经起身,忙上前服侍她穿衣梳妆,口里还道:“奶奶好睡,睡足一日一夜了。”
萱娘正对镜梳头,听了这话,往外面瞧瞧,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哄我,那不是日头刚升起来。”小翠扑哧一声笑出来:“奶奶,你是睡糊涂了,那是日头落的,不是升起来。”萱娘扶住额头,笑道:“我真是老了,居然睡了一日一夜,难怪肚里饥的不行。”小翠忍住笑,梳妆罢,就端进来备好的清粥小菜,伺候萱娘吃饭,萱娘吃了两口,小翠笑道:“奶奶,这昭儿姑娘,本就该定给玖哥了,这样十全的姑娘,怎能落到别家去?”
萱娘捡一筷豆芽,慢慢放进嘴里,笑道:“你这丫头,难不成也是想嫁了?”小翠脸红红的,却还是笑道:“奶奶,昭儿姑娘往日为人,和玖哥正是一对,奴看在眼里久了,只是不敢说出来,现在奶奶挑明了,自然是件好事。”
萱娘放下筷子,好笑的看她一眼:“你既这样,看来我也要给你寻们好亲事,才不辜负你这般心意。”小翠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上来收拾了碗筷,就扭身出去。萱娘自己倒了茶在喝,想起小翠,她也十九了,该出嫁了,放下杯子,萱娘叹道,一个个来到身边,又一个个嫁出去,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过了几日,却是孙老爷出殡的日子,萱娘头一日就被孙奶奶请去,帮忙料理,到了正日子,孙家的人忙着披麻戴孝出殡,事情反委了这些来帮忙的人做,旁边同来帮忙的,见萱娘处事能干,啧啧称赞道:“陈奶奶果然是能干人,难怪陈三爷不在了,家业反兴旺起来,全不似陈二爷家,原先听的两口都能干的,谁知一个儿子,也不好好教导,现时家业都要败光。”
萱娘见这人说话有些意思,只是陈二爷家,当日分家时节,他和陈大爷各人所分,不下两万金,就算不会生发,光守了这些家业,也足够一世无忧,怎的这时家产就要被败光?不由看向那人,那人把萱娘一拉,笑道:“陈奶奶,早就闻名已久,只是一直没得见面,这次有缘见了,就容我亲近亲近。”
萱娘见这人爽快,不好阻的,只是微微一笑,这人却是孙奶奶的表姐,就嫁在方氏娘家,算来是方氏的堂婶,萱娘忙笑道:“原来是方三奶奶,素来都没谋面,怠慢了。”方三奶奶想来是个爽快的,手一挥道:“我们这样人家,不过是略够糊口,奶奶不嫌我们穷酸,已是勾了,怎还能再称奶奶。”
萱娘见她为人着实爽快,和素日所见的人大不相同,笑道:“既如此,也不称什么奶奶了,我称你方三嫂子,你称我陈三嫂子好了。”方三奶奶听了这话,手一拍:“三嫂果然爽利,和陈家另外两位嫂子不一样。”
萱娘谦虚几句,和她两人来到院里坐下,丫鬟送上茶果,两人细细攀谈起来,这方三奶奶是个爱说话的,来帮忙人家料理丧事,氛围自然是肃穆的,又兼主人家没儿子,下人们各自怀着心事,来帮忙的自然也一个个闭了口,她闭了这几日的口,觉得口都闭臭了,没想到一句称赞的话就引得萱娘和自己攀谈起来,自然分外兴头,把听来的陈二爷家的事情说与萱娘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