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过岁,便是大年初一,四更天的时候,歇了一个更次,赶五更就起来,今日还要去城里陈家拜祖宗,本来该是昨日去的,却是过年前陈大爷派人来说,称三房孤儿寡母的,也无需准备祭礼了,只等初一再进城拜祭,却也顺带给那两房拜年。
饶是刘姨娘性子好,也不免去和萱娘抱怨几句,萱娘只挑眉笑笑,此时嚷骂,不是白给人看笑话?除此再不肯多说甚么,只是打点好了东西,初一大早就带着孩子们前往大宅。
到了那里,虽说是孝期未过,不敢铺陈了,却也是打扫的十分洁净,门口的对联也刷了新漆,萱娘下了车,打眼一看,心里微微有声叹息,吩咐小喜上前叩门,还不等小喜叩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却是陈大带着两个小厮出来开门,见门口停了车子,再一细看,陈大忙上前给萱娘行礼,说了几句吉利话,萱娘叫起他来,给陈大和小厮都赏了,这才进门。
此时门里得报,早有人迎出来,却是大奶奶带着两个丫鬟,也没见二奶奶的影子,萱娘却是有日子没见大奶奶了,细细打量一番,大奶奶瞧来气色还好,穿了几件新衣服,虽不敢用艳色,却也在衣上略略绣了几朵花。
大奶奶也细细打量萱娘一番,挽起她手到了厅上,萱娘见大奶奶行动举止之间,礼数周全,当自己是客人一般,也只笑笑,孩子们到厅上后上前给大奶奶磕头,拜年。
大房的侄子侄女这才出来,给萱娘磕头拜年,又他们兄弟姐妹间互相见了礼,各自散了压岁钱,坐着吃了一遍茶,大奶奶这才引着萱娘和孩子们到祖宗灵前拈了香,纷纷绕绕,也是一早上过去了。
妯娌俩这才坐到厅里说话,萱娘见只有大奶奶一人,二爷一家却不见,心里有些疑虑,叙过几句寒温,这才笑道:“怎的不见二嫂,却也没听说二嫂家从这里搬出去的话?”
大奶奶这一早上都在打点萱娘问这句话,现终于见萱娘问了,心下想甚是不知的,面上却是沉静似水,头上的珠钗动都没动一下,招呼小丫鬟去拿年前舅爷送来的新鲜点心待客,这才叹道:“论理,也不过就三妯娌,本当似姐妹们一般,却是说到二弟妹,不好说。”
萱娘见她话出有因,却也当没听懂一般,微微笑道:“二嫂娘家离得却远了些,我方才也没想到,定是方吃了早饭,就回娘家去了,二伯又疼二嫂,他们夫妇定是一起走了。”大奶奶见萱娘还似原先一般,反笑道:“正是这话,我还说了,妯娌们许久不会,也要等着你来,却是二弟妹说,三弟妹定会谅解的,谁知果然如此,照这般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时大奶奶房里的两个妾也来给萱娘磕头,萱娘受了个半礼,大奶奶等她们两个去了,殷勤端起一盘奇巧点心劝萱娘,嘴里还问道:“怎的不见刘姨娘。”萱娘拈了块做成梅花状的松子糕,笑着说:“刘姨娘却是回娘家去了,她平日也不得归宁,这大年下的,我怎好再阻着她回去见见父母?”
大奶奶见萱娘说话时节,脸上是笑意盈盈,话里的意思却是刺着自己,却也只是一笑,连面都没红一红,把点心盘子放下,叹道:“果然三弟妹是出了名的细心,这样看来,倒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如了。”
萱娘眼皮都没抬,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一时饭摆上来,吃过饭。也就告辞回去,等到出了那大门,萱娘才长舒一口气,这大嫂,果然厉害,话里话外就只想挑个不是出来,幸得此时分了家单过,若是真照了当日说的,只怕自己和孩子们被啃的连渣都不剩?
萱娘正在思忖,猛不防留哥挤了过来,对萱娘道:“娘,大哥哥要我常来找他玩。”萱娘眉头微微一皱,这大哥哥说的就是大爷的长子,晋哥,有个官名就叫陈晋然,今年十八了,眼看就要娶亲了,怎的这时反要留哥常去找他,萱娘也不说旁的,只是摸摸留哥的头:“乖儿,你哥哥说的,不过是客气话,你怎听了?”
留哥见娘不允,嘟起嘴来:“在庄子里,成日就是读书,闲了时,不过就是这几个人玩耍,娘又管的紧,不许出宅子,只许在那院子里,那像原先爹在时。”留哥只顾自己说的高兴,话像水一般倒出来,萱娘的脸色却越发不好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