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老树树形短粗,树叶尽落,只许下零星干枯黄叶。树下坐着一个穿着深灰布袍的人,他头上包了头巾,脸上青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上捏着一根长逾四尺的铁杆。
树上离地丈余高的枝桠间俯卧着一个紫衣少女,散乱的长发遮了她的半边脸颊,也只露着一双眼睛。她神采淡淡,灰暗的目光时时投向围观众人,似在期盼着谁出现,又似在担忧着谁出现。
众人见她身上并无绑绳,人也醒着,却如睡着般软哒哒地倚靠在树丫粗枝上一动不动,都不明其故,忍不住纷纷小声议论询问。有来得早的人便告诉来得晚的人:旁边地上躺着两个官差和一个摊贩,都是方才过来喝问这个蒙面人要做什么,被他给出手点了穴道,所以树上这姑娘想必也是被封了穴道。
只是无人知晓,这人将这姑娘制住放在树上,自己又坐在树下等待,究竟等的是什么。有了那两个官差与一个摊贩的前车之鉴,自是也无人再敢上前去动问了。
忽然那灰袍人两眼光芒一闪,霍然站起。只见一道黑影自围观众人头上倏然飞过,直扑向树上的少女。灰袍人一挺手中铁杆向那黑影戳去,这一招挂着呼呼劲风,显然劲力非凡。
只听“当”地一响,铁杆被弹了开来,灰袍人被震得向一旁退了两步才算站定,那黑影也被截下,转向飘落在一边。人们这才看清,那是个周身黑衣的人,而他竟是善清宫的新宫主秦皓白。
他们方才过的这一招带动的劲风吹开了树上少女扑在脸上的长发,人们也才认出来,她竟是秦宫主的未婚妻郁紫曈。人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灰袍人所等的居然是秦皓白,而邀他前来所用的手段,竟是劫持了他的未婚妻。
一时间人们都在想:“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武功天下第一的秦宫主使出这种手段?”随后便又都看着那灰袍人想到:“这人今日可要死定了。”一想明很快将看到秦宫主亲手杀人,这些人心中的恐惧与兴奋同时被激发了起来。
秦皓白满头长发只是随意一束,显然出门极为仓促,脸上还带着晶莹汗珠,微张了口轻轻喘息,似是一路赶来已很疲惫。他微蹙双眉冷冷盯了那灰袍人一会儿,又飞身而起探手朝紫曈抓去。
灰袍人纵身迎上,挥起铁杆朝他拦腰一击。秦皓白自半空中一把擒住铁杆,向怀里一带,只觉对方力量甚强,自己竟未能将铁杆夺过,当下右手出指顺着铁杆而下,正戳上灰袍人左腋之下极泉穴。
本拟这一招得手便可令其半臂酸麻甚至昏厥在地,正待拨开横在面前的铁杆去拉紫曈,却见铁杆方向一变,又裹着劲风朝他面门砸来。秦皓白心下一惊,退避闪开,在数步之外站定。
看着那灰袍人仍旧行动自如,手持铁杆守在树下,秦皓白骇然心想:“即便我一路施展轻功赶来消耗了不少内力,此时的功力弱于平时,可我方才不是凌空出指,而是实实在在地戳在他身上,当今之世还有几个人可以受得住我这一指之力?即便是纷扬那样仅次于我的高手,中了这样一指至少也要显露出疼痛难忍的反应,怎可能如他这般丝毫无碍?他这是什么功夫?”
围观众人早都听说过秦皓白出神入化的武功,此时一见他两度想去救下紫曈都被这灰袍人逼了回来,也都尽皆诧异,纷纷想到:怪不得这人敢来做这样一件事,原来他也是个武功奇高之人,竟可将善清剑仙逼退两次。今日这个热闹可着实难得一见。
那灰袍人这时哼出一声冷笑:“我劫持了少主夫人,秦少主却对我手下留情,并未痛下杀手,看来坊间关于少主转性的传闻,尚有几分可信。”他声音低沉含混,就像口中含着什么东西说出来的话一般,极是刺耳。
秦皓白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又是什么功夫?难道是穴道移位?”
灰袍人道:“我的名气并不响亮,不说也罢。这点微末功夫在你面前也不值一提,只不过拿来缠上你一阵,让你不下杀手便无法将我制住,倒还不难。”
秦皓白看向树上的紫曈,见她披散着凌乱的长发,神采恹恹地望向自己,登时想起了当日绿芜山庄上万夫人提了她出来,将刀架在她颈间的情景,胸中也便燃起了与当时相同的怒火,脸色变得极其冷峻阴沉,看向那灰袍人道:“你可知道,上一个拿了她来要挟我的人最后得了什么下场?”
灰袍人道:“万山岳夫妇都为你所杀,整个绿芜山庄的人也都葬于你手。可如今秦少主既然已经转了性子,还会再如当初那般信手杀人么?再说我眼下也没有如万夫人那般对郁小姐以死相逼,为什么我也应当与万夫人得到同样下场?秦少主如此轻易,便判定了我的死罪?”
秦皓白心感奇怪,暗暗将他这几句话反复琢磨了两遍,也想不明白他是何用意,又道:“你若不想死,便立即将她放了,再老老实实向我交代你的目的,若不照做,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灰袍人道:“巧的很,我的目的恰好与‘死路一条’正相一致。”
秦皓白蹙眉道:“你说什么?”
灰袍人道:“启禀秦少主,我今日劫持了郁小姐又将你叫到此处,其实只有一个简单目的。那便是——让,你,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