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思着当日秦皓白将她掳走的情景,紫曈既感好笑,又觉甜蜜。她将与秦皓白的相识相知娓娓道来。被他劫持,与他一路争吵抗拒,听他道歉,对他误解,与他和好,意识到对他生情……正如那首曲子所述一般,这段经历跌宕曲折,有笑有泪。
紫曈开始时还有些顾虑,想着有些事或许不适宜说与人听,就着意略去,后来便说得越来越投入,渐渐不再觉得是说给雨纷扬听,反倒像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天地万物去听。除了涉及到善清宫那个隐蔽身份的话题之外,别无顾忌,几乎将自己的每一处心动、每一点滴的心酸都讲了出来。等说到了夜市弥勒庙的一段经历,更是说得荡气回肠,极尽情真意切。
雨纷扬一直轻抱了双臂静静听着,一个字也不来插言,只在紫曈说起诸如烤鱼、蝎子馅儿包子之类好笑桥段时,略微露出些会心笑意。而听到后面紧张又心酸的部分,又敛起笑容,只余下专注。
被心爱之人误解,险些丧命于他手,重新将这些痛断肝肠的过往细细回味,再宣之于口,对紫曈算得上是个不小的折磨。但正如没有长好便被藏起的伤口,此刻剖开虽然痛苦,却也有着一番淋漓痛快。紫曈还是毫不迟疑地将这最后一段经历细细讲了出来,一直说到脱身后秦皓白如何痛悔,如何想要补偿于她,自己又如何因不忍让他违背心愿、不忍拖累他,而拒绝了他的好意,终与他分离。
紫曈最后幽幽叹道:“这样又将事情经过细细回味了一遍,我竟觉得,即便是当初觉得最痛彻心扉的时刻,似乎也因为有他在,显得那么飘渺美好,总好过现在这样的无望……”
再醒来时,她已然身在了这隐月居。想来实在怅然,自从离开玉柳苑起至今,自己即便与他分开,也是在和陆颖慧等善清宫的其余人保持着联系。而这一次在隐月居醒来,才真正是脱离开了他,好似一步迈入了一个与他全不相关的天地。紫曈抬头望了望雨纷扬,这位雨公子作为一个曾与他交手的人,是个与那个人有着关联的纽带,心里倒因此对他更多了几分亲切。
雨纷扬目光落在一旁的夜色山林间,双眉微微蹙着,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又似神游天外。
紫曈也不指望他出言品评,深深呼了口气,恳切微笑道:“雨公子,多谢你给我这机会,听我啰嗦了这么许久。果然能向人说上一遍,令我心里舒畅了许多。”
雨纷扬仍未转过目光,沉吟道:“你已然沉溺如此之深,居然还能痛斩情丝离开他,看不出,你竟有如此魄力,竟是如此理智的人。”
他这话说得表面平淡,却显然脱去了之前与紫曈对话间的一切客套疏离,只余下真切诚挚,真正有了知己之间倾谈的味道。令紫曈略感意外,抬眼朝他直望过来。
雨纷扬眼波流转,落回到她脸上:“你,没有因此后悔过么?”
紫曈心头微颤,后悔?她哪有胆量去琢磨自己会不会后悔?不去后悔,不过是因为明知后悔也没有退路,无法挽回丝毫,所以强制自己不去多想罢了。毕竟,她确实还算得上一个理智的人。
“其实……我这几日也曾想过,我爹爹为了当年离弃我母亲而后悔了,可我不知道,我日后会不会为离开他而后悔。说不定,我也会被后悔折磨上一辈子……可是后悔,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也只好独自忍耐罢了。”
雨纷扬却似没有听见,而是自己有所所悟,点头道:“我明白了,郁先生离弃你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可你离弃他,是为了他好。所以……郁先生会后悔,而你却不会。”
紫曈吃了一惊,雨纷扬这话犹如一道闪电,将她脑中照得雪亮。原来,她可以做到如此决绝,可以抑制得住自己不去后悔,都是因为心底知道,自己这决定是为他好的。
雨纷扬缓缓说着:“没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在处处为他着想。即便他有负于你,你仍然义无反顾地舍命助他脱困,这已然极是难得。而事后他想要回报你的时候,你居然还能抵御住偌大诱惑,为他着想,抽身而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静静吸了口气,换为极深沉极郑重的感慨语气——
“我从来想不到,世间当真会有,如此的忘我真情。”
紫曈不觉间脸颊有些发热,自己只是依照真实心意去做了一件事,竟得了如此高的评价,做出这评价的,还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自然令她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赧然不安。
雨纷扬自嘲般地笑了笑:“原来对于秦少主,我只是佩服他的高明武功,现在才知道,他另有着一项更加令我艳羡的事,那便是——世上竟有一人,爱他若斯。我武功不及他,若是多有一些因缘际会,再下上一些苦功,还是有望赶上的,但这件事,我怕是只能眼睁睁地羡慕他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