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狂风暴雨过后,太阳居然露了头角。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只要动一下,全身的神经就像是连锁反应,她揪心的要命。
暗淡昏沉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细细的风尘在光线中游走。她想起身,一皱眉。被烫伤的肩膀疼的厉害,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衣服已经被人换过。受伤严重的地方也被人包扎好,她惊得一身冷汗。竟然直直的坐起来,心中生出一片恐慌。
门口传来脚步声,门锁落下的声音刚想起,牢头已经领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走进来。她本能的缩到墙角,先是看了一眼牢头,又看了一眼身后被黑色帽子蒙住脸的人。很显然,是个女子。
她突然从内心里生出一丝失落,自身难保的她,却顾忌起了某个人的生死。
牢头冲着灵儿先是打了个千,然后冲着身后的黑衣人毕恭毕敬的低语了几声,便急速的退了出去。
待听到落锁的声音,黑衣人才将头上的帽子拿掉。角落的灵儿就是几个快步:“快让我看看姑娘,这是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木兰拉起灵儿的手,刚一碰。灵儿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雪白。
木兰忍不住的流泪,看到灵儿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轻放下,连声抱歉。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怎么打的这么狠,怎么下的了这么狠的毒手?”她从斗篷里像是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水囊,递到灵儿的面前:“这是今天早上大夫熬得,殿下让我拿过来给姑娘,快趁热喝了吧!”
灵儿想说话,她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喉咙干的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无论是药还是毒,此刻她都可以要不犹豫的喝下去。可是刚准备抬起手,牵动全身的疼痛像是电流一般,从脚底直窜到头顶,神经像是被人拉扯的一碰就断。她动了动手指,依旧没有办法…
木兰见她行动如此艰难,急忙埋怨自己。喂灵儿将水囊里的药全部喝完,坐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灵儿脸色。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灵儿的脸才稍稍缓和了些颜色。
木兰就趁着这段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给灵儿听。她要说的话,也是俊秀要告诉她的话。
安俊成的死对于安齐正来打击很大,俊秀当时又那么脑子一热,什么都不顾了,每一次只要是跟灵儿扯上关系的事情他,他就犯浑。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办不了。运筹帷幄,分析时局,等待时机这种词语全部都抛到脑后,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他直接冲到安齐正的寝宫要求安齐正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灵儿,安齐正气的挡着很多人的面大声斥责了他,并一气之下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他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求情。灵儿之所以一直没有判罪,是因为安齐正还是要掂量权衡各国的关系,他虽然不是个明君。
但是灵儿命关乎的是魏国的江山,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都不会这么做。毕竟,作为一个男人,苏秦对灵儿的态度,已经很露骨。陈国已经在排兵布阵,动了灵儿又难免俊秀会反。到时候引起了魏国内讧,外忧内患,他就算死也不能名目。
所以安齐正一直隐忍不发,先夺了俊秀太子的位子。将灵儿囚禁在天牢,这是为乱世中最保险的方法。若是俊秀不顾忌父亲之情,那灵儿也能是俊秀受制于他的最后一张王牌。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安齐正的病居然每况愈下,就算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戚夫人天天陪在他的身边,现在上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下令不许任何人来看安齐正,若是有军机要是,都是有她转述给安齐正,然后在以安齐正的口谕下旨。
戚夫人不去陪着伤重的儿子,却天天守着安齐正。在外人看来是伉俪情深,实则里面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最心知肚明…昨天戚夫人居然还假传圣旨,要今日午时将灵儿斩首示众。
说道此处,木兰小心的觑看灵儿脸色。她淡漠的注视这木兰,似乎这一切的事情听起来,都和她无关,包块她马上将要执行的死刑。
木兰微微有些惊讶,只剩低头沉默。
“他?”灵儿随便一动都会引起全身的酸痛,只能简单的说几个字。
木兰立刻会意。她告诉灵儿,俊秀还好,毕竟是皇子。除了不能出门以外,所有的待遇都还和原来一样。不过软禁期间,戚夫人派了御林军将他的太子府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若不是太子先前让木兰进宫来伺候灵儿,她恐怕也只能和所有人一样被圈禁在太子府。
“那你?”她已经懂了,自嘲的怪自己多问。
木兰后来又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话一开了口就止不住。其实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俊秀不是不想来救她。是因为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来救她。木兰解释了这么多,就是想让灵儿不要错怪俊秀。
可是木兰却不知道,她是还有一丝顾忌俊秀的安慰,但只是因为她的心还不够狠。就算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要帮过她,她都还是会留一分双倍奉还。
但对于俊秀,她无法做到向陌生人那样漠然。因为恨,所以她一点都不想欠俊秀一丝的人情。
无论是路青青也好,戚夫人也好。她都没有办法做到那样不择手段去毁掉一个人,她的那些阴谋手段,在他们眼里都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就是因为心不狠,就是因为优柔寡断,她今天才受了如此多的苦楚。
木兰叹了口气,心中隐约还有一丝后怕:“我今天能见到姑娘,全部都是因为太子妃娘娘。我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人将信送到我的手中。我只知道殿下让我告诉姑娘,一定要活着!”她眼中晶莹的泪水里透着恳求:“一定要活着!”她加重了语气有重复了一遍。
灵儿并不在意,活着?死了?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为了宽慰木兰,她还是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当做应承了她的恳求。
木兰哭哭啼啼了一会,才惊的一下一拍大腿:“看我,我都光顾着说话了,来这里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她从话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瓷瓶,一边轻柔的解开灵儿的衣服,给她换药。一边嘟囔道:“今日是太子妃娘娘特意安排我来给姑娘上药的,对了!昨天也是太子妃娘娘安排的太医来偷偷看的你!”她说着,对上官婉儿还露出感激的神色,连提到太子妃娘娘的时候,都有带着敬重。
灵儿不想说话,只是用眨眼睛来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木兰的动作很轻柔,但是在轻的动作依旧能触动她敏感的神经。她皱眉紧闭着眼,其实她很想说不用换药了!她一个要死的人,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
但是她实在是不好驳了木兰的好意,她如今能够在这里给她换药,是冒着怎样的风险。灵儿知道…
木兰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替灵儿包扎。语气中有一些惋惜:“我问了太医,给你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不过伤的太重,恐怕深的伤口多少还会留一些疤痕….”木兰突然止住,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烫伤的地方…怕是…怕是…”木兰不忍再说下去,她急忙撇过头去,不想让灵儿看了在添她心中的堵。
灵儿看着她抽抽泣泣的哭,她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呀!刚想开口安慰,门外又发出响声。
木兰机警的立刻拉拢气帽子,站起来的时候。牢头的头已经从门外探了进来:“快走吧,不能久待。再晚,被人看到了,你我都死定了!”
木兰点了点头,又回头又面带忧色的看了一眼灵儿。灵儿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木兰刚转身走到门口,却听见灵儿沙哑的声音叫了一声:“步桐!”
她立刻会意,急忙中握成拳的手放在胸口颤了颤,坚定的说:“有我在,他很安全,放心!”
牢头亲自送了饭进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居然是盛了一碗白白的米饭。冒着热气的米饭上,还盖了两个青绿的素菜,中间还显眼的放着一个鸡腿。灵儿一眼就已经明白了,牢头本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
灵儿心中明白,微微的点了点头。每一个让直行死刑的犯人,在最后上路之前,都会给一顿好的。她也不例外…饭菜的香味飘在腐臭的牢房里,直接被酸臭喂掩盖。灵儿冷眼扫过,心中冷嘲。她才不稀罕,死又何妨?
来拖她上刑场的狱卒,进来看到灵儿一脸平静的坐在一角。都有些诧异,停住脚步都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般的人若是要上刑场,即使是七尺男儿都要哭天抢地的。可是灵儿的脸上却一丝表情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