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远臻禁锢着她的双肩使她无法动弹,他的眼神深幽如墨,却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极了夜晚的星空。
沈初见心里似乎了然,她不敢看他的目光,一直在不停地躲避。
“你到底在怕什么?”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侧脸上。
“你放开我罢……”沈初见撇着头,幽幽吐出一句话来,下沉的语调让叶远臻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
“我不放。”他眉间紧锁,神色认真,少有的直接而偏执。
沈初见叹了口气,道:“我们之前明明说好的,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可这并不违背之前的约定。”他尽量放缓语气,像是在安慰她。叶远臻的这种语调太过虚幻,沈初见感觉不到真实,她讨厌他的这种论调。
“那我们这样算是什么?”她终于调转过头来,猛然直视向叶远臻,言辞也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合作?利用?还是……暗度陈仓?”她一口气说完之后,心里不由得一阵空落,倒豆子一般,她已经把自己心中的黑暗的忿怨全部发泄在了明面上,像是已经暴露了自己全部底细的战士,再无可以防身御敌的武器。
在与叶远臻的这场对弈之中,还未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叶远臻的眼神亮的吓人,他对上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初见,我把你当做我最珍视的人。”
他说完,沈初见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她之前一直害怕他说破,害怕打破自己一直闭着眼睛维持的虚晃的现状,她害怕看到真实,更加害怕看到的真实会让她心惊肉跳,可是她所不愿意承认的,却是早已在她内心深处默认了的事。这一刻他真的打破了,她却只觉得心里松懈了下来。
一直以来,她离他越近,想逃离的感觉就越强烈,他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海上漩涡,而她只不过是一叶偶然经过的浮萍,他们原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却意外的纠缠不清,她只愿过平生安稳的小日子,而他却是心有苍穹之人,跟了他,就意味着必须历遍大风大浪……她心里在不断地挣扎,却一步步不断的沉沦,亲自走向了那深不见底的幽暗海域。
“我可以,相信你么?”她缓缓问道,眼神却无比迷茫。
叶远臻将她拉近,贴在自己怀里,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说:“这里,是你。”
他心跳如鼓,仿佛大海掀起巨浪时的呼啸之音,直穿过她的耳膜,抵达她内心的深处。
沈初见闭上眼睛,过了良久,她说:“我听到了。”
他松开她的臂膀,张开双臂环抱住她,月上梢头,夜色如醉,撒入窗底一片月白的光辉。不知谁家打开了留声机,依依呀呀的女声不断飘荡在夜晚的街巷之中。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歌声缠绵婉转,如痴如醉,听在耳中竟有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热闹意境,可惜如今寒冬时节,只有西北风吹得正盛。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叶远臻突然想了什么似的,翻身下去到书桌后面去翻找。
片刻,他拿了一个方形的盒子过来,手心朝上,递到沈初见面前,“打开来看看。”
棕铜色的金属盒身上只刻着简单的暗纹,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反而显得十分简单朴素。
沈初见就着他的手去打开盖子,“啪嗒”一声,盒盖翻开,盒子里面暗红色的锦缎上安静地躺着一柄小巧的手枪。
沈初见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上次在北平的时候,你用过一次枪,手法虽然生疏,但显然是有人教过的,我回来之后偶然间得到了这柄勃朗宁手枪,精巧易握,枪身也不沉,比较安全,适合女孩子使用,就留了下来。”
他说着把枪拿了出来,枪口冲外递给到了她手中,沈初见拿在手中,触手微微发凉,她仔细一看,握把护板不是普通的胶木,而是一块完整的玳瑁,不由得吃惊,其华美程度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一件上好的工艺品。
包括枪身的金属质感也十分良好,她握着枪颠了颠,确实要比一般的手枪轻了许多,样式也是精美小巧,心里不由得喜欢。
叶远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从后面环上她,代替她受伤不能动的右手,与她左手配合着,拉动保险栓、上膛,一气呵成,而且出乎意料的默契,他握着她的手,扣住了扳机,沈初见全神贯注,他却突然覆在了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相信我”。
他一贯低沉悦耳的声音近在耳侧,引的沈初见微微驻神。
“嗯?”她回过神来。
他侧头吻上她的头发,呢喃一声:“没什么。”说罢扣着扳机的食指突然用力,牵引着她的手对准窗户,猝然开枪。
沈初见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紧紧靠在了叶远臻身上,“啪”地一声,她眼神晃了两下,眼睛里倒映出来的玻璃却依旧是完整的一块。
原来是空枪,里面并没有装子弹。
她松了一口气,有些气恼地扭头瞪向叶远臻,他却突然笑嘻嘻地凑近了脸,吓得她面色一红,赶紧转了过去。
他沉闷的笑声在她背后响起,沈初见感觉两颊发烫,闷头推开了他,他也甚不在意,重新绕过她身前,将她手中的枪接过去,一边取了弹夹装上,一边随口问道:“谁教你的枪法?”
沈初见犹豫了一下,他手中动作不减,飞快而准确地重新上膛,瞄准,扣上扳机。
“是一个人很好的伯伯。”她说。
他动作慢了下来,向后一推,将子弹重新退膛,说到:“他教的不错,就是徒弟太懒了,没有好好练习,我下次见了他可要告你的状。”他一本正经地逗她。
沈初见却没有笑意,她继续说道:“你见不到他了,他早就去世了。”
“嗯?”
“易伯伯年轻的时候枪法很好,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密切,小一辈的孩子都是他教出来的。”
叶远臻眼神微不可见地变了变,“易伯伯?易家?难道是易秦老先生那位早逝的弟弟?”
沈初见没有发现,点了点头道:“嗯,他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天妒英才。”
叶远臻明白过来,易家上一辈只有兄弟二人,老大就是易阳的父亲易秦,老二易其当时弃医从戎,上了军校,听说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了英年早逝。
易其年纪轻轻便因病过世,于现在有好些年了,若是不提起来,人们也不会想到易家还有一位易二爷。江南四大家族,关系复杂、盘根错节,要是不仔细调查,还真的无法知道这么多事情。
叶远臻把玩着手中更显袖珍的手枪,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都是他教出来的么?你、沈初韶、易笛、易阳?”他话音落在后两个字上咬的很轻。
沈初见点点头,“差不多,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徐家弟弟。”
“豪门深闺的大家小姐,家里怎么会允许你学这些?”玲珑的手枪在他手中随意翻飞。
“……”她果然沉默了。
叶远臻手上动作顿住,“是因为易阳吧。”肯定的语气。
沈初见没想到他会这么斤斤计较,心里失笑,“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他不说话,自顾自地将手枪的弹夹摘下,把套筒向后拉到位,使手动保险卡入套筒左侧前部的缺口,然后将枪管一旋转,左手握住套筒并拔下保险,然后将套筒向前取下,再将枪管转回原位,向后一抽,枪管便拔了出来。
他动作迅速而流利,把拆下来的零件放到桌面上。沈初见看着他,虽然他全程没什么表情,可在她眼里却像是一个赌气的大孩子。
她轻轻笑出了声,“你这是在吃醋么?”
“哼,没有。”他依旧绷着脸。
“叶大少爷红粉知己无数,今天午时还携亲密女子出入,我都没有吃醋,你却反而不依不饶了……”
叶远臻眼神一暗,她一下子住嘴,怪自己不应该这样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痛处,明知无法跨越,就不应该碰的。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一手抚上她的后颈,弯下腰,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他的脸近在咫尺,沈初见像是只被掐住脖子的猫,一动都敢不动了。
他没待她乱想,动作先于意识,直接堵上了她的温糯柔软的唇。
沈初见一下子攥紧衣袖,呆愣在当地不知所措,他怎么……她心跳如宣鼓,抬起左手便向他身前推了一把,他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力气没有把他推开半步,他依旧在为所欲为,
沈初见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与她相隔不足一指,他闭着眼睛,修长的睫毛低垂着,他眉头微微笼起,仿佛在做一件十分认真的事情。
意识混乱间,他含糊不清地命令:“闭上眼睛。”
她下意识地就听从了,感觉到她的颤抖,他一手卡着她的后颈,像揉猫儿一样轻轻揉捏,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带近自己……慢慢地,沈初见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甜丝丝的棉花糖,他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心软绵绵的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