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人并排立在房子前,沈初见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拍拍裙上的泥土,她从树上拽下一片叶子来,覆在泥屋子上面,两个小人也被挡了阔大的树叶底下。
不远处的院子里传出来争吵声,沈初见皱着眉走了进去,院子里一片狼藉,七八个下人上前来行礼。
“怎么回事?”沈初见问。
一个丫鬟回禀道:“二夫人自从被关起来一直吵闹不休,大小姐有命,奴婢们不敢伤了主子,所以才……”
沈初见往里走去,推开门,屋子里也是乱七八糟,地上遍布着碎瓷片和布条,两个丫鬟站在屋子一角,见沈初见进来,忙拿了笤帚扫开一条道,沈初见刚走了两步,一只花瓶从里面飞了出来,她退后一步,花瓶碎在脚底下,紧接着里面的骂声穿了出来,“沈初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黑了心肠,老爷才刚走你就敢把庶母关起来!你出来!来人啊!让沈初见滚出来!”
沈初见脸色沉下来,“还愣着干嘛,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两个丫鬟唯唯诺诺地去收拾了,沈初见提步走进内室,二夫人一见她进来,眼睛瞪得老大,然后作势就要扑上来,两旁的丫鬟紧忙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二夫人动弹不得,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沈初见,你终于敢出来了啊?你有本事放了我!”
沈初见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和二夫人谈。”两个丫鬟看了看沈初见,沈初见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于是她们便默默地退下去了。
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二夫人和沈初见两个人,二夫人现在却安静了下来,也不扑闹了,沈初见看了她一眼,二夫人比之前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蜡黄。
没待二夫人开口,沈初见道:“身体可好?”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托你的福,我现在这样,不是如了你的愿。”
“听说你这几日在闹绝食,这样对孩子不好。”沈初见神色淡然,二夫人却瞬间变了脸色,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眼神忽闪,“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初见看着她,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你不好好吃饭,会影响腹中的胎儿,现在也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吧?”
二夫人脸色骤变,身子颤抖了一下,“你……你怎么会知道?”
沈初见上前一步,二夫人立即捂着肚子向后退了一大步,一脸戒备的样子看着沈初见,沈初见站住,“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何如不让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才重要,不是么?”
二夫人脚一软,堪堪跌坐在身后的床上,声音也开始发颤,“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这个孩子是不是?”
“你呢?你想要这个孩子是吗?”沈初见反问道。
二夫人惊恐地向后缩着身子,像一只弓起背的母猫,“这是我的孩子,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沈初见浅笑了一下,“再过几个月你的身形就藏不住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沈家宗族不会容你,更不会容一个野种。”
二夫人听到此,突然冷笑了起来,“野种?哈哈哈哈,你居然说他是野种?”她指着自己的小腹,“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沈初见面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正准备开口,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工厂出事了!”
沈初见回头,是工厂的一个负责人李季,他慌慌忙忙地说:“大小姐不好了,工厂失火了!”
“什么?”沈初见顾不及二夫人的话中之意,忙去问李季,他答道:“工厂失火了,现在火势很大,根本无法控制,已经烧成不像样了。”
沈初见脑中轰然,说话也有些结巴,“哪,哪间工厂?”
“江,江东的。”李季脸色灰白。
沈初见彻底呆楞在当地,江东的工厂是沈氏织造所有纺织技术的核心,怎么会突然失火?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后背一阵的冷汗,抓着李季就往出跑,“快走!”
车子飞驰出去,沈初见一颗心像是悬挂在油锅上煎熬,隔着玻璃窗,沈初见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红光,她头脑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手心里全是汗。
车子还未停稳,沈初见就打开门跳了下去,李季也跟着跳下了车,工厂已经被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外面围着很多人,浓烟不断从里面冒出来,沈初见踉跄地跑了过去,找到了工厂暂时接任的厂长顾维甚,大声喊道:“怎么会着火?人呢?里面还有没有人?”
顾维甚吓得面如土色,“不,不知道,好像还,还有人。”
沈初见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快救火啊!”
“救不了!火势太大了,根本进不去,里面好像还在爆炸!”
沈初见耳朵嗡嗡地作响,她的心像是被人扔进了烈火油锅里走了一圈,又提起来抛到了数九的寒冬冰窟里。
轰隆隆的爆炸声在耳畔响起,沈初见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火星子溅到了眼前都不知道躲,还是被一旁的顾维甚拉了一把才险险避过。
等到消防署的人姗姗来迟,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沈初见强撑着站在一片废墟前面,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火终于被扑灭,沈初见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进去了工厂里面,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搜寻的人员正在四处搜查。
沈初见看着四下的焦黑,连声都发不出来,最终一共找到三具尸体,两女一男,已经无法辨认出是谁了,沈初见连自己是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她脚步漂浮,完全凭借着一股信念支撑着,失火的原因很快被找出,是有人蓄意纵火,工厂里被埋放了三处炸药,四周都浇了油,最靠近窗口的一处最先被引爆,沈初见出了几身冷汗,吩咐人去报警。
三具尸体被一次摆放在外面的空地上,沈初见走进蹲下去查看,几经排查,已经确认了身份,三人都是工厂的员工,其中唯一的男性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平常负责管理蒸丝机,而他所在的位置恰巧是最靠近窗口的位置,顾维甚强忍着到了跟前,又忍不住别开了眼神,“大小姐,您还是别看了。”他劝道。
沈初见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蹲在地上,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位老师傅的手上,他的右手紧握着,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一样,她伸出手去试着掰了掰,却怎么都掰不开,沈初见向后对顾维甚道:“顾厂长,你过来一下。”
顾维甚抖抖索索地向前挪了两步,再死活都不肯往前了,沈初见道:“你帮我把他的手掰开。”
“什么?”顾维甚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沈初见再次重复,“你过来,把他的手掰开。”顾维甚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大小姐,这,这……”
沈初见看出了他心中的害怕,于是道:“你去把李季给我叫过来。”
顾维甚一看不用他自己上了,急忙跑去叫李季,一秒钟都不想多呆,李季很快过来,按着沈初见的吩咐去掰开那人的手,开始一下居然也没有掰开,李季往手上吐了两口吐沫,又用了几分力气,才把手给掰开,果不其然,里面是一块灰蓝色的碎布。
沈初见抽出那一小块碎布,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一样,她让李季不要声张,掏出手帕将这块碎布裹了起来。
不多时,警察署的人刚到,记者也闻讯赶来了,沈初见又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一直忙到深夜,沈初见双脚发软,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小颜跟在身边劝道:“小姐,歇一歇吧。”
沈初见抬头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浓浓的苍白和无力笼上心头,回去草草睡了三个多小时,也总是朦朦胧胧地睡不沉,天还未亮,沈初见又醒了,她穿好了衣服出去,一阵凉意袭来,她打了个冷颤,满心烦闷,没有一丝睡意。
清晨的露水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沈初见头脑昏沉,托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身子继续去处理工厂的事。
死者的家属已经被通知来了,正在门前痛哭,沈初见一下了车,立即涌上来几个来势汹汹的人,要不是周围有人护着,她恐怕就要被打了。
沈初见刚开始处理工厂的事,警察署派人来通知沈初见,之前关押的秦常誉不见了。沈初见把事物暂且都交给了顾维甚和李季,自己亲自去了一趟警察署。
吴老六在门口等着,见沈初见来了,忙把人迎进来,脸上堆笑地说:“沈小姐来了,快请进。”
“吴警长客气了。”沈初见端着吴老六跑前跑后泡的茶说。
“哪里哪里,叶,啊不,是四少临走前特意吩咐过,要对沈小姐多加照顾,吴某人怎敢忘记,沈小姐吃茶,警察署这里没什么好茶,沈小姐多担待。”
沈初见暂且抿了一口茶,随即开口问道:“秦常誉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曾调查出他去过哪里?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