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端了杯水过来,沈初见喝了几口,好歹润了润已经干裂的嘴唇,她嗓子几乎冒烟,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双腿也有些打颤。
“小姐,徐家老爷太太还有少爷来了。”小颜说。
沈初见一抬眼,就看见徐家世伯一家正从门口进来,一旁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正是徐家少爷徐致远,自从他去上海念书之后,沈初见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沈初见、沈初韶、易阳、易笛、徐致远,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这几年总是聚少离多,再不复童年时候了,徐致远陪着父母吊唁完了之后,就来到了沈初见面前,叫道:“初见姐。”
沈初见看着他比以前高出了不少,身材越发的修长,一身黑色的西装熨帖地穿在身上,眉宇之间显露出几分意气,真正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不禁觉得时光易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初见问。
“前两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过来,没想到沈伯父就……初见姐,你要节哀,保重身体。”
沈初见用力扯起嘴角,“知道了,你放心罢,我没事的。”
“你拿块镜子照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没事?脸都白成这样了。”徐致远打量着她,“你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沈初见下意识地抚上脸侧,“有吗?可能是今天忙的忘记吃东西了,不碍事……”话未说完,人两眼一发黑,就晕了过去。
“初见姐!”徐致远赶忙上前一步扶住,“初见姐!快来人!”小颜匆忙跑了过来,“小姐!小姐怎么了?”一时间围上来一圈人,徐致远扶着沈初见坐在地上,她面色惨白,怎么叫都不管用,徐致远心急,直接用指甲掐住她的人中,使劲一用力,沈初见换了一口气,悠悠转醒。
入目就是徐致远一张焦急的脸,“初见姐,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了?”
沈初见仔细想了一下,问道:“我刚才晕过去了?”
“嗯,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过来两个人,把你家小姐扶进去。”徐致远直接向后吩咐道,小颜赶忙唤了两个婆子过来,一左一右把沈初见搀扶进了内室休息。
沈初见躺下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觉得有人进来了,在她床边发出了响动,她睡得极浅,被吵醒了,睁开眼一看,叶远臻去而复返,正坐在床前盯着她看。
“你怎么来了?”
叶远臻直勾勾地看着她,“要知道你这么不省心,我就不走了,专门在旁边看着你。”
“我没事。”
叶远臻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一天没有吃饭,晕倒,这就叫没事?”
“我……”
“我什么我!躺好,闭嘴!”叶远臻黑着一张脸,沈初见不敢再分辨。
他看着她,伸出两根手指压在她的嘴唇上面,“嘶”沈初见轻呼一声,“怎么?现在知道疼了?”叶远臻手拿起来,又舍不得似的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上唇,沈初见摸了摸,问道:“难看么?”
“一道红杠子,丑死了。”
沈初见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叶远臻心软地一塌糊涂,拿开了她捂着嘴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温声细语地说道:“再丑我也喜欢。”
沈初见面色尴尬,轻咳一下,看向他身后,小颜正端着一盅汤走了进来,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叶远臻依旧拉着沈初见的手,吩咐道:“把汤拿过来吧。”
小颜赶忙把汤送上,叶远臻接过来汤,“你下去吧。”小颜不敢多留,急忙退了出去,临走不忘把门关好。
盖子打开,浓浓的热气冒了出来,带着一股肉糜的香味,小火慢炖的老鸭汤,汤白味足,叶远臻拿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至她的嘴边,沈初见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叶远臻拨开她有些湿的额发,“好些了么?”
“嗯。”沈初见掀开被子就要下去,“好多了,我得出去了。”
叶远臻一把拉住她,“外面那么多人呢,你回来躺好了。”
“不行。”沈初见要走,叶远臻一个打横把人重新抱回了床上,又把被子盖好:“不准出去。”
沈初见看着他,“我真的没事了。”
叶远臻又压了压被角,“听话,外面的事我去安排,你在这里休息。”临走又说:“不准下床!”
他果真就这样出去了,沈初见被关在了房中,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到最后安排的都很周到,沈家没人敢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摆在了台面上,这一层暧昧的窗户纸也只差最后的一步捅破了。
沈家丧事一过,沈初见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家业。没过多久,沈初韶又病了,病的很严重,沈初见去看她时,她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像只颓败的孔雀,全无了往日的风华傲气。
“你来了。”沈初韶说。
“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大夫怎么说?”沈初见坐在一旁,她们居然有一天也能这样平静地说话了,
“不过是老样子罢了,你如今这么忙,还有空过来我这里探望病情,真是劳驾费心了。”沈初韶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漠的讽刺。
沈初见帮她压了压被角,“你也该保重身体。”
“呵,保不保重的,又有什么用呢,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的命,你也不曾在意,反正如今你什么都有了,若是没了我,你该更自在才是。”沈初韶嘴角噙着一抹嘲讽。
沈初见看着她,神色淡淡,“没错,你的命我是不在乎,若是没了你,我才是彻底舒服了,你就如现在这般作践自己,才是如了我的意。”
沈初韶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沈初见,你可真毒。”
“毒不毒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现在这幅样子,也威胁不到我分毫。”
沈初韶气呼呼地把脸别向另一侧,“你走吧,我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沈初见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沈初韶旁边的小芸被叫了出来,沈初见对她吩咐道:“好生伺候着你家小姐,不许出一点差错。”
“是,大小姐。”
沈初见回了园子,天气很好,小颜正在院子里晒被子。
芽儿一路小跑着进院,额上的水津津的,小颜从晾衣杆底下走了出来,“这么急做什么?”
芽儿嘻嘻地笑着,“我们学校今天放假。”
“不时不节的,放什么假?”小颜问道。
“这几天有人上街游行,所以学校就停课了。”芽儿一手提溜着书包带子四下晃悠,一张嘴列到了耳朵后面。
“那什么时候上课呀?”
“不知道,我回去了!”芽儿甩下一句话,一阵风似地跑回了屋子,沈初见从房中出来,就见她甩着两条辫子找急忙慌地往出走。
“站住,你干什么去?”
芽儿一回头,看见是沈初见,脚步生生停在了门口,一张小脸上兴奋的表情瞬时收回,转了转眼珠子答道:“我去找同学玩。”
“学校的课停了,你也别老想着出去瞎混,多在家里读读书。”沈初见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芽儿已经开始小步小步地往外移了,沈初见的话也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放在心上。
“知道啦……”芽儿话拉的老长,显然不是很耐烦,“那我能走吗?”
沈初见无奈地看着她,水葱一样的身材,头发打散了披着,左右各分了两咎编成麻花辫挽在脑后,用一根青绿色的发带系着,绑成了一个蝴蝶结的样式,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及膝碎花裙子,从来了这里几个月,个头竟也悄无声息地窜起来一截,看着倒像是个大姑娘了。
“去吧,早些回来。”
“哎!”芽儿留了半截话,人已经不见了,刚才想她长大了,可不过一转眼,还是个疯丫头。
沈初见摇摇头,看了眼天,热的人直发汗,让人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多呆,也不知道为什么芽儿会有这么大的热情整天往外跑。
刚过六月,南北战事还是打了起来,叶大帅派去的冯为率领的第三军已经和北方的奉军交上了火,战事一起,叶远臻就更忙了,沈初见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芽儿那丫头又不知上哪去疯了一天,回来之后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又被沈初见耳提面命了一番。过了九点,沈初见打发了小颜下去睡,自己只留了一盏灯看书。
突然窗户上有动静,沈初见看去,像是一个人影,她放下手中的书,慢慢站了起来,窗户从外面被推开,沈初见借着外面的月光看清楚了来人,提着的心才放下来,“你怎么来了?”
叶远臻动作利落地翻身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沈初见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面色上有些挂不住,转身去拿披肩,结果还未走到床前,人就被叶远臻从后抱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