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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49 逼迫

宋咸贞的第三句是——

儿孙偏偏去为贼。

这一回,变脸的就不只有太夫人了,宋励和宋丁的脸色都黑沉沉的,眉宇间皆罩着一层阴翳之色。

宋丁更是忍不住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宋咸贞,像是下一刻就会从席位上冲出去,扑向宋咸贞。

一时间,欢快轻松的氛围,又变得紧张起来,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豫章王,都忍不住看向宋咸贞,目中惊愕与探究一闪而过。

宁王看似对席间之事毫无兴趣,却是微微偏着头,以两根手指拈起酒杯,微眯着眼,以余光注视着宋咸贞所在的方位。

这个姑娘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前一阙的确颇有意趣,先贬后褒,生动盎然。但这一阙,则未免有些过于狂妄了。

何为贼?家贼?国贼?还是奸贼?

在场的后宅妇人们不懂,但那些常年行走于朝堂之上的政客们,心中却如明镜一般透彻,近些年来,宣义侯宋励在朝中的走动日益频繁,手中权力也越来越大,从太夫人寿辰的排场就可以看得出来。

为君者最忌讳什么?不是贪官,不是庸臣,而是弄权者。

历史上有多少国家,多少朝代,是败于权臣之手?

这些人,是世上最厉害、最有野心的贼,他们偷盗的,不是一般的金银珠宝,而是一个国家的政权,君主的王座。

一个小姑娘,没读过几本书,说不定连贼和偷都分不清楚,就敢写下这样的诗句。

她难道不怕吗?

还是她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表达了什么,她这么做,可是将她的两位叔叔,放在了烈火烹油上炙烤,一个不小心,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宋励到底比宋丁稳重些,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亦是心头惴惴,浑身发虚。

他想喝止宋咸贞,让她立刻停笔,但这样做,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所以,他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和满腔忧惧,静待事态的发展。

宋咸贞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从容走回桌案,执笔写下最后一句——

偷来蟠桃献母亲。

随着这一句的落笔,一切都尘埃落定。

呆呆看着白纸上七个墨黑的大字,宋励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短短时间内,他简直就如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估计就要撑不住了。

宋丁脸上神色更是难堪,席间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之前人们的注意力全被宋咸贞吸引去了,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会儿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宋丁的窘态。

宋丁勉强笑了笑,躬着腰,想要坐回去,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总觉得不妥,于是击掌道:“好诗,好诗,大哥二哥,你们觉得如何?”

“的确好诗。”宋励口中嘉许着,脸上却没什么的表情。

宋丁夸的是自家女儿,宋山肯定一百个赞同:“珠珠作的诗,当然是极好的!”他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这要是往常,听了他这话,众人还不得嘲笑一番,不过今日,大家似乎都默许他自卖自夸的赞赏。

这首诗的确很好,比起宋琬那首来,此诗更为妙趣,雅俗共赏,言语简洁干练,朗朗上口。

说起来,众人早忘了刚才宋琬那首诗的内容,倒是宋咸贞作的这首,看一遍,就记住了。

宋咸贞大大出了回风头,这是宋琳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提出让她作诗,是为了让她出丑,可她不但没有出丑,反而还风光了一回,那些在座的世家公子们,对她的印象也大大改观,原本就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流言,当不得真,如今亲眼得见,才知这位宋四小姐,也是一位高贵美丽,德才兼备的好姑娘,哪里就像传言中说的那么不堪了。

这样的姑娘,就算有野心,也是正常的,若是志向平平,反而叫人看不起。

这么一比,宣义侯府四位小姐的德行,立见高下。

宋璎因为急于让宋咸贞丢脸,反而最后丢了自己的脸,不但如此,还差点连累整个宣义侯府,只怕宋励这会儿,已经将她恨上了。

宋芷柔庶女出身,与几位姐妹在地位上差了一大截,加上性情怯懦,胆小自闭,所以几乎没有人记得她。

而宋琬,本就有北齐第一才女之称,送给太夫人的那幅麻姑祝寿图已极为难得,加上那首精彩绝伦的祝寿诗,她无疑是这场寿宴的绝对主角,有几位世家夫人们,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找郭氏打探起宋琬的喜好了。

看起来,这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宋咸贞却不肯回到自己的席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清凌凌开口:“四哥哥应该还没有忘记刚才的诺言吧?”

宋琳就怕她想起这茬,所以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再有造次,借着桌案与人群的遮挡,他希望宋咸贞只顾着享受众人的追捧,而忘了适才的那个赌局。

可她显然,不是什么心怀大度之人。

宋琳恨恨咬牙,气她不识好歹,只是个玩笑而已,她竟然还当真了!

听宋咸贞这么说,众人这才想起还有场好戏没看,宋琳原指望会有人替他解围,可谁知竟没有,不但没有,反而还有人起哄,叫他兑现诺言。

人都有劣根性,左右与自己无关,能有场白看的好戏,又不用得罪人,何乐而不为?

再说,宋励只是个庶子,与他交好也没什么好处,世家大族的孩子,对得失利益看得都非常重,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们绝对不会去做。

眼看自己孤立无援,宋琳委屈的都要哭了。

这时,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太夫人突然出声道:“行了,小孩子家的玩笑而已,别闹得大家都不痛快。”这便是在帮宋琳说话了。

宋琳不怎么喜欢太夫人,因为她总看不起自己,但现在,他却对太夫人感激涕零。

太夫人都出面了,这件事应该就算过去了,可宋咸贞却执拗得很,“之前二叔也说了,工于技,实于事,诚于人,立于世,一个人若是连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称之为人?二叔三叔身为朝廷命官,更应明白诚信的重要性,若是诺言可以随便轻许,那国家哪里还有律法规矩可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四哥现在出尔反尔,不重承诺,今后也必定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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