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时,正是艳阳高照。
明媚的日光透过窗户铺满整个房间,之前的阴暗之色被一扫而光。
似乎已经习惯了黑暗,这样的明亮,倒叫楚咸贞有些不适应。
梳洗换衣的时候,她突然对紫芸道:“我想吃绍式八珍糕,你去买给我好吗?”
姑娘近日胃口一直不好,她和夫人怎么哄劝都是无用,这会儿听到姑娘说想吃东西,紫芸自然是一口答应:“当然,但侯府离城东有些远,姑娘怕是要多等些时候,”
“无妨,我等着便是。”她从紫芸手中接过银簪,催促道:“你快去吧,剩下的交给紫绛就好。”
待紫芸离开,紫绛正要从楚咸贞手里接过簪子,替她绾发,楚咸贞却将手中的银簪丢回抽匣。
紫绛正自不解,却见楚咸贞起身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又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紫绛,你过来。”
紫绛满头雾水地走过去,并不落座:“姑娘可是嫌那支簪子不好看?奴婢再重新给您选一支。”
楚咸贞摇摇头,她之所以说自己想吃绍式八珍糕,目的是为了将紫芸支出去。紫芸很细心,亦很谨慎,她怕自己问得多了,或是哪里措辞不当,会引起她的怀疑。
绍式八珍糕乃是北齐的特色小食,她以前也从北齐来的皇商那里尝到过,所以她不怕这里买不到。
人就是这样,在遭受那样惨烈悲痛的背叛前,她从未对人的忠诚有过半点怀疑,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多加衡量,小心辨识,因为她怕,怕一个不小心,又是万劫不复。
“你坐下,我有些话要问你。”既已重生,她便要珍惜老天给她的这次机会,所以,她不但要活下去,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从她醒来后,听到的见到的种种来看,这个侯府四小姐过得似乎并不好。如果过得不好,别说是复仇了,连生存都是问题,所以她必须尽快了解自己的身份,了解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事情。
时间不多,她只能从紫绛这里着手。
紫绛很紧张,连心跳都比平常快了好几倍,但她自己又闹不明白她为何会紧张。如果说是因为姑娘刚才那番话,她打死自己都不信,姑娘刚才说话的神情多温柔啊,她以前都不这样对自己说话的。
楚咸贞等得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紫绛一眼。
紫绛只觉得,被她那黑幽幽的眸子盯上一眼,就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来不及细想,连忙在楚咸贞对面落座。
“你来侯府多久了?”楚咸贞开门见山。
“奴婢六岁进的府,今年是第八个年头。”
八年时间不短了,可人心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以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我待你如何?”
“姑娘待奴婢很好,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都都待奴婢很好。”
楚咸贞紧紧盯着紫绛的眼睛,对方没有闪躲,没有恍惚,而是十分诚恳,看来应当没有说假话。
“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虽然暂时打发了贾嬷嬷,但揪着这件事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掌握主动。
“那天我和紫芸在亭子外等候,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她们欺负姑娘,我们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一说起那天的事,紫绛就满肚子怒气。
“欺负?怎么个欺负法?”
“姑娘忘啦,她们说姑娘就是个上不的台面的庶女,妄想攀龙附凤,不知廉耻……”紫绛蓦地住了嘴,紫芸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明知姑娘最忌讳有人说她是庶女,却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姑娘怕是又要赌气好几天不吃饭了。
她带着紧张愧疚的心情抬头朝对面的少女看去,却诧异地发现,那张娟秀皎然的面庞,竟没有一丝发怒的痕迹,甚至连丁点不悦之色都看不到。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觉得姑娘和从前有些不同,那现在就真的是看不懂,看不透了。
“贵勋家的小姐一向如此,心气高了些,没什么错。”楚咸贞不以为然,在从前的昭明公主心里,亦是看不起庶女的,譬如说,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老爷虽然是庶出,可姑娘却是正经八百的嫡出小姐,她们有什么好骄傲的!”紫绛依旧愤愤。
“然后呢?总不会因为如此,我就把三姐姐从楼阶上推下去了吧?”
“当然不是!她们说要把姑娘的衣服扒光,让姑娘在京城没法做人!姑娘只不过是在反抗时无意推了三小姐一把!”紫绛只是个侯府的小丫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觉得这般欺辱,已是世上最恶毒的手段了,可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的罪恶,永远是无法想象的,它生长于黑暗,连炽热的阳光,亦无法抵达。
“于是,那些贵勋家的小姐,为了推脱责任,就说是我把三姐姐从楼阶上推下去的,而我因为太过害怕就病倒了。”她一手屈指抵在下颚上,一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过程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复杂,但棘手就棘手在除了紫芸紫绛,自己再无人证。
那如果,有办法令那天在场的世家小姐们亲口承认,是三小姐自己失足跌下去的呢?
办法虽好,可要成功达成,又谈何容易?
“姑娘,太夫人虽一向偏心,但凡事都讲个理字,我和紫芸都是人证,这事本来就是三小姐的错,太夫人总不能颠倒黑白吧?”紫绛对这件事,似乎还抱着一分乐观态度。
楚咸贞轻轻叹了口气,那位太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贾嬷嬷身上就可看出一二,紫芸紫绛什么都不说还好,一旦说出实情,绝对是火上浇油。
不过这事,也并非全然无解。
“罢了,先不提这事,左右闲着无趣,你便与我聊聊府上的事情。”
“好呀,姑娘你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