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伶歌将目光徐徐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腕之上,秀眉微挑,唇角扯出了一抹浅笑,半合着眼眸,收敛了目光,看向了眉黛深蹙的幽梅,莞尔道:“既然,张氏想要在修葺院子上做手脚,自然,是想要将我拉下水,若是,我连这个机会都不会她,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可是小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张氏心如蛇蝎,她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呢?!”幽梅舒了一下眉,沉声问道。
“那夜,难道你没有听清,张氏口口声声要给张月瑶报仇,现下,再加上慕童谣在牡丹花卉上一事,张氏更不会轻易的罢手了,想来,唐管事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切仔细着点,千万不要着了张氏的道。”慕伶歌启唇,淡淡地说道。
“是,幽兰、幽梅,明白!”
幽兰和幽梅两人应了声。
……
夜已深,铅云低垂,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前世的种种,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慕伶歌困在了网中央,无论慕伶歌如何挣脱,可就是无法从中脱身。
双手紧紧地扼住了被褥,额头之上汗流如浆,沁湿了墨黑的发缕,紧紧地贴在慕伶歌的脸颊之上,脑袋不断地的反复着,眉黛深锁,面部表情十分的痛苦,徒然,慕伶歌倒吸了一口凉气,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呼……呼……”
慕伶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双星眸之中,满布着猩红的血丝,莹白的素手紧攥成拳,欣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之中,微微地眯了眯双眸,一股子浓浓地恨意,宛如寒冬之中呵出来的哈气,在慕伶歌的身前,形成了一道袅袅的氤氲,凝结成冰,纷纷刺入了慕伶歌的心窝里头。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慕伶歌已经记不清,从自己含恨重生之后,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纤玉般的素手,用力的扭了一下脚踝,咔嚓的一声脆响,慕伶歌将脚踝复了位,转身垂下了双足,穿上了绣鞋,随手将屏风之上的裙幅扯了下来,裹在了身上,折纤腰以微步,娉娉袅袅地走出了房中。
门前,慕伶歌随手拿了一盏灯笼,跨步离开了清莲苑当中。
不知道张氏是有心,还是故意,给慕伶歌修葺的院子,原是慕伶歌的娘亲所居住过的杏蕊苑。
慕伶歌抬起了睫眸,朝着头顶之上,那经过了多年风雪寝室的匾上看了过去,心中似有百转千回,眸色亦如着无尽的夜空般深邃,举步上了台阶,慕伶歌抬手推开了残破不堪的木门。
“吱、吱嘎……”
木门徐徐打开,慕伶歌朝着其中看了一眼,母亲是因为张氏,将她推入了荷花池当中,才导致的早产,生产过程之中导致了血崩而亡,这是前世,慕伶歌从张氏的口中得知了,更加深了慕伶歌心头的怨恨。
她那苏为谋满的娘亲,虽是戏子出身,可是,为人却极为温柔贤惠,不然,也不会令慕晋元钟情至此。
举步走进了杏蕊苑当中,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从半空中飘进了慕伶歌的鼻端当中,慕伶歌抽了抽鼻子,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绣鞋踩在了枯枝上,发出了吱吱的声响,这还是慕伶歌第一次踏进杏蕊苑的主屋当中,前世,府外流放多年,待回了相府之后,慕伶歌有过一次踏进了杏蕊苑,却被张氏狠狠地责罚,吃了一顿鞭子,又在大雨之中跪了两个时辰,险些没有丢了性命。
今夜再次走进杏蕊苑,慕伶歌的心头,满是酸涩,提起了灯笼,朝着墙上的一副画像看了过去,橙黄的烛光照耀下,泛黄的画卷之上,一名女子宛若不沾风尘的仙子一般,手持团扇,站在一颗杏花树下,花瓣飘落,在她墨染般的青丝之上,前霜赛雪的娇容,娥眉皓齿,桃腮杏颜,眉眼处,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她唇角微翘,似嗔似喜含情目,仿佛是在看着作画之人。
“娘……”
慕伶歌朱唇微启,干涩的喉咙,在轻唤这一声之时,竟像是有野火燎过一般,灼得像是吞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燎得生疼。
贝齿紧咬唇瓣,一直到,一股血腥的甘甜,在慕伶歌的口中弥散了开来,她方才稍稍地松了口,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慕伶歌的双颊滚落了下来,摔碎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之上。
前世,白氏、张氏不允她踏入这里半步,阙府上下,人人都谈及此事,皆是谈虎色变,仿佛,慕伶歌的娘亲是一个禁忌,触碰便会丢了性命一般。
环视屋内,虽是布满了灰尘蛛网,可不知的却极为雅致,由此可见,娘亲是一个不争不抢之人,瞧着松木的梳妆台前,端放着一颗尘封已久的妆匣,慕伶歌径直地走了过去。
“啪嗒!”的一声脆响,慕伶歌打开了妆匣,其中的胭脂水粉,虽已经多年未用,可依旧是光泽艳丽,俯身将其拿了起来,放在手中细细的看着,慕伶歌的心头像是有两只大手,相互撕扯般的生疼。
沉吟了半晌,慕伶歌想要将其收起来的时候,倏然瞧见了在其中端放着一枚发簪,样式老旧古朴,瞧着像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慕伶歌轻轻地摸着,仿佛像是轻抚了娘亲的脸颊一般,半晌之后,慕伶歌挽起了青丝,将发簪插在了发髻之上。
擎了一把满是灰尘的椅子,慕伶歌踏在了上面,将那副娘亲的画像拿了下来,卷好了之后,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忽地,慕伶歌的元宝耳,轻轻地动了一下,眉黛一凝,听着橐橐的靴声,慕伶歌猛然地回过了头去。
赫然瞧见,缓缓踱来一位翩翩佳公子,其黑袍飘逸,眸如流水,宛如黑缎一般的发缕,锤在了身后,一阵清风拂动,将发缕卷入了风中,他唇角微弯,噙着一抹浅笑,眼眸稍稍一流转,停在了慕伶歌的身上。
待他走近时,慕伶歌蹙了一下眉,眸子当中隐约幻现一抹不惑之色,红唇微启,冷然问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起初,东陵靖也霎是纳闷,慕伶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凝了凝眉,旋即,便纾解开来,笑吟吟地走到了慕伶歌的近前,瞧着慕伶歌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忽地一软,启唇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里荒废依旧,即便你是来相府做客的,也不应该出现在内院,更不应该出现在我娘的院子里!”慕伶歌的眸色一沉,冷声道。
“哦!?”东陵靖挑了一下眉,声音之中略带疑惑地道:“这里是你娘的院子?”
“自然。”慕伶歌冷然道:“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这里,你赶快离开!”
东陵靖眯了眯眼眸,她竟然说这里是她娘亲的院子,难道说,慕伶歌就是相府二夫人,杜蕊的女儿,自己来了相府不下百次,想要找寻到的东西,或许,慕伶歌会知道藏于何处,不禁蹙了一下眉,朝着慕伶歌走近了一步,轻声地问道:“我竟然不知,你会是二夫人的女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伶歌蹙了蹙眉,凝声问道:“你知道我娘?!”
“啪!”
东陵靖手中折扇一会,素白的扇面上,画着一副仕女图,唇角微翘,淡淡地笑了笑,道:“京城的第一名伶,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呢。”
“你话虽这么说,可意却不是如此,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慕伶歌眉黛一凝,冷声对东陵靖问道。
东陵靖嘴角之上的笑意更浓,微微地眯了眯一双宛如鹰鸠一般的眸,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我比你长不了两岁,你不知道,我当然也不会知道……”
东陵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戛然而止,一个闪身,窜到了慕伶歌的身前,一把夺过了慕伶歌手中的灯笼,吹了一口气,熄灭了其中的烛火,暮然一转身,来到了慕伶歌的身后,那张俊美不凡的脸,紧紧地贴着慕伶歌侧脸,呵出的热气,喷在了慕伶歌的耳朵上,轻声地说道:“有人来了!”
须臾,东陵靖拉着慕伶歌,窜上了床榻,将幔帘放了下来。
这时,慕伶歌的耳畔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股呛鼻的脂粉味,一道声音,缓缓地传入了慕伶歌的耳廓当中,“唐管事,大夫人吩咐你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大夫人已经等不及要那个小贱人的命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可是你承担不起的!”
“哎呦,玉兰姑姑,瞧您说的话,唐某怎么敢耽误了大夫人的事呢,这不,修葺院子都已经开始了嘛。”唐管事一脸谄媚地对玉兰说道。
“我说的,可不是这事。”玉兰挑了一下眉,搓了搓手,脸上有些贪婪地道。
“那……”唐管事眯了眯眸子,上下的打量着玉兰,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着说道:“玉兰姑姑请放心,若是唐某得了那笔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玉兰姑姑的那份。”
“算你识相。”玉兰别过了脸,扫了屋子一眼,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你怎么总是约我到这里来,瞧着怪瘆人的。”
唐管事嘿嘿一笑,道:“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来的,玉兰姑姑还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