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腹心思都扑在这最后一人身上,心说到要仔细看看,这个能够解开巡岭百年之谜的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当门外走廊里的人出现在视线里,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瞳孔霍然张大。
白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就像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我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该来窥探这个世界的秘密。
我是被唐千文带了进来,他又是因为谁?此刻站在房间门口的,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我不敢想象,如果白脸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那是不是能够证明,他本就是局内人?那么年前我们的探墓之行,还会是一个偶然的决定吗?
我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因为我忽然想起来,强子,也姓杨。
我一早就问过强子,关于定河古墓的消息到底是哪儿得来的,可他一直说得不清不楚。后来我也没听到市井里有这方面的消息,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一想,之所以没在市面上流传,也许这根本就是内部信息呢?
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有计划的事一定是有原因的,探墓之行几乎把命都搭了进去,他们又收获到了什么的?
还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我和弹头都是伤兵,他们要是不回来,前去的队伍就得折一半在里面,我和弹头是真正的绝处逢生。
就冲这一点,我又怎么可以怀疑他们。
而且定河古墓里存在的怪物,还有种种诡异的景况,绝对不是区区“人为”二字可以解释的。
那座被埋在地表下不见天日的死城,绝不比法老的咒言逊色多少。要修建这么一座墓城,起码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没有人有能力操控这些事。
那是不是说,我只是不巧掉进了这个怪圈,只是一个被动的参与者?那我留给强子的那条短信,会不会也带给他和我现在一样的困扰?
我的脑袋里就像有一团麻线,搅成一团理不清楚,却又有无数的线头断开然后钻出来。
我迫切的想要找白脸问清楚,但现在不是在学校宿舍,也不是在饭馆聚餐,我不可能耍脾气似的冲上去抓他的领口,更不可能跳到桌子上叉着腰质问他。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张大眼睛盯着他。我倒要看看,白脸准备怎么跟我解释。
房间内的座位只空着一个,自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这最后一人身上,此刻的白脸展现出他难得的谦逊,礼貌的冲着大家微笑。
这是面对陌生人的本能反应,以希望给别人留下好印象。我有些怀疑,难道白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
当他不经意地看向我的时候,我们的目光在空中发生了短暂的碰撞,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快地向下扫去,然后重新抬起来,望向其他人。
他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因为一直盯着他,还是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一丝慌乱。
正常情况下,白脸看到我的时候应该是和我一样的诧异,诧异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却不敢看我,这也就是说,他真的有事瞒着我。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慌忙间收回自己的视线,有一点不知所措。
这时候郭逢安站起来道:“很好,现在人都到齐了。”
我连头都不肯抬起来,心里一遍遍地肯定:真的是他。
房间里的人文哥都为我介绍过了,那么缺的一个自然是寄信的千山墓,难道白脸就是千山墓?
这怎么可能,就算白脸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但要说他是千山墓,我还是无法相信。
文哥说过,赶山人一辈子都在山里行走,寻龙点穴靠得不只是学问,还得有阅历和见识。这东西不可能速成,只能靠时间一点一点的堆积。
我和白脸都认识好几年了,他就算想要进山修行,时间上也说不通。
郭兆九能坐到这里,只怕也是因为他姓名里的头一个字,白脸,他和千山墓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脸已经走了进来,郭逢安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其下手的位置,也就是我的旁边。
我赶紧把思绪收起来,害怕被别人看出端倪。我想事情的时候很容易走神,要是露出点什么表情肯定会被人怀疑。
这时候我又不得不庆幸,好在识天师是个瞎子,否则我刚才的表情一定会被他发现。
这么一想着我才发觉先前的那股压力消失了,假装不轻易地抬头看了看,才发现老瞎子已经转过头去,没有再用那双吓人的眼珠盯着我。
我不由得舒了口气,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个老头吓成这样。白脸就坐在我旁边,我心里有事却不能问他,总觉得不得劲。
眼珠一转,又起了心思。我把右手放下去,曲着手指敲了敲他的小腿。白脸明显楞了一下,但这种场合也不好扭过头看我,只能自个憋着。
我们俩的腿挨得很近,前面又有桌子挡着,别人根本看不到下面的小动作。白脸为了回应我,左手悄悄地竖了根中指。
我心里嘿嘿笑了两声,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白脸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脸。这让我稍稍安心,暂时压下了其他想法。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郭逢安一开口,我赶紧正襟危坐,听着他后面的话,“我们走的是照不到光的路,黑灯瞎火的,谁要是没跟上步子,可别怪我郭逢安不留情面。”
我听到这里不免又犯了嘀咕,心说郭逢安现在这算干嘛,警告吗?
别人先不说,他郭逢安在巡岭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被人点了炮,第一个栽进去的肯定是他。
我以前看过一个讲盗墓的纪录片,说是除了“下膛子”的小弟,上面的人是很少在外人面前露脸的。这都是卖命的营生,一旦被人认出来了,那肯定是逃不掉了。
郭逢安家大业大的,根本犯不着铤而走险干这种卖命的营生,他手底下有这么多人,真要为了保险,也犯不着自己亲自出面。但是现在连他儿子都搭进来了,看上去还真是有点利益熏心。
他既然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再说要真发生什么意外,也不是这一两句话阻止得了的。
但他这话里警告的意味很浓,连我都听出来了,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还是说,郭逢安的警告有别的目的,除了告密,还有一些郭逢安无法掌控的因素存在?
文哥说过,伏龙地宫的秘密流传了几百年,有很多外来人都在这里扎了根,传宗接代。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了,这伏龙地宫里到底埋着什么东西,几百年都过去了,还能让人把一切都押上去做赌注。
文哥搭腔道:“这个自然,既然由郭家主局,那自然唯你郭老大马首是瞻。”
郭逢安点点头,然后转向白脸,问道:“你这次来,文老三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
“有。”白脸听到这话立刻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递过去,“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我坐的比较近,可以看到那纸条上写着两竖字,但具体写的是什么看不清楚。
郭逢安接过字条看了看,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脸正色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家父只是说到了那里,自然就会明白。”
我听到白脸这话,心里一阵好笑。按我们这的方言,是管父亲叫“老汉”的,白脸居然还咬文嚼字的称作“家父”,这要在平时回应他的肯定是我们无情的嘲笑。
郭逢安倒是深以为然,将纸条对折握在手里,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上路吧。”
什么情况,这就完了?有关的情况一句也没说啊,感情就是在这里集个合是吧。
郭逢安撑着桌子站起来,突然冲我说道:“他叫文轩。”说完不等我回答,直接带头朝门外走去。
可我被他这手弄糊涂了,为什么只给我介绍这些人的身份,连白脸都没落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被文哥冲背上拍了一下,这才赶紧起来,然后跟着他往外面走。
我本来打算和白脸一路,好问问他刚才是什么情况,但一想到现在的情形不合适,只能再次把这个念头打消。
走廊上的黑衣人已经撤走了,只有一盏吊灯一晃一晃的,此情此景,再想着郭逢安刚才说的那句“上路”,倒真有些像要“上路”。
开源茶楼摘牌响亮,里面的装饰更是没得说,这三楼用的却是这么老旧的吊灯,也不知道是装大气,还是真抠门。
我一边诽谤着老郭家,一边跟在文哥后面下楼。
二楼的楼道口倒是有人守着,门口有几辆黑色的大众面包,也不知道是提前打过了招呼还是巧合,我们这一路下来都没有碰到其他人。大厅里倒是火热朝天的,这些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出大门就有一股子冷风刮过来,我感觉缩了缩脖子,想了想这样太怂,又强忍着挺直腰板。
郭奇逢这会儿充分展现了老二的责任,一边招呼着众人上车,一边说道:“需要的东西都在车上,大家上车以后自己清点。”
我扫眼看见白脸跟着郭兆九上了另外一辆车,转身想着跟他坐一辆,结果被文哥抓着衣领一把带上了面前的车。
这辆车是七人座的,现在只坐了我们两个确实有些宽敞,我一看前面开车那人明显是郭家的人,有些话也不好问出来,砸吧砸吧嘴,还是只能安安分分地坐着。
几辆车依次开过河对岸,我和文哥的车在靠后的位置,所以很容易就看到车队在十字路口的地方分成了三个方向。我们这辆和前边一辆走的是左边。
我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疑惑地问道:“文哥,我们不是去大光明寺吗?”
文哥一边从后座上提出来一个大背包,一边告诉我:“山脚下都是铺子,我们这么晚过去会引起注意的。”
我一想也是,巡岭依山而建,进寺的路更是夹在商铺间,虽然天气寒冷,路上的行人不多,但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肯定不行。我看着前面和我们一路的那辆车,问道:“那我们怎么上去?
文哥查看着包里的东西,说道:“去回字口,从后山上去。”
“后山?”我惊呼道,“那可是有名的坟山啊!”
前面我就说过,巴人重鬼,蜀人重仙,所以重庆有酆都,四川多道观。不管是僰人悬棺还是麻浩崖墓,都是建在高高的地方,以求更接近神邸。所谓人有三魂,归天,归地,入轮回,也是这个道理。
巡岭抬头能够看到的山,上面都布满了坟,坟对巡岭人而言并不陌生,但在巡岭能称得上“坟山”的也只有两处地方。
大光明寺前山香火鼎盛,后山却人迹罕至,那里埋葬的都是无主的野坟。说好听一点叫荒芜冢,说难听一点,就是一个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