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三吗,什么事?”
“……”
我听到这话,表示很无语。我爸排行老三,别人都叫他唐老三,我刚好也排老三,所以很多长辈都习惯叫我唐小三。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小三这个名字,要比“唐僧”听起来靠谱得多。
这几年小三慢慢发展成了一个行业,我听着总有种对着女孩叫小姐的感觉,别扭得很。只是我虽然对这个称呼很无语,但也不好去反驳。于是只能说道:
“大伯,您明天有空吗,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聊聊。”
“很严重?”
“不是,只是电话里说不清楚。”
“这样,刚好我明天要去尚北一趟,路过你家的时候叫你。”
“好的。”我说着挂了电话。
我大伯的声音很中气,有一股精神头,但也带着长辈特有的那种音调,听上去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父辈这一代,一共有十八个兄弟,除了我爷爷这脉的,我都是只认得名字认不得人。
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四十岁了,算得上是晚来得子。我爷爷本身是排行老四,而我爸又是小娘的孩子,出生得晚,所以他在十八个兄弟里也只能排倒数第二。这本来就是很小的了,所以在我出生以后,就有了一种特别的状况。
每年清明会吃饭的时候,大都是同辈的人一起坐。和我一辈的,平均年龄长我二十岁,聊的是酒和女人,玩的是麻将色子,我爸妈怎么敢让我和他们一起坐。而和我年岁一般大的,都得人前人后地叫我一声“小叔”,不管是尊敬也好,戏弄也罢,这样的感觉都是很别扭的。
这就造成了我“身于六道内,不在五行中”的局面,让我的存在变得尴尬。于是我就被安排到了“老人座”,周围都是五十岁开外的叔伯,聊的话题我就更听不懂了,每一次就只能低头拔饭。
这种情况直到我后来去了城里念书,不用每年都参加清明会了,才稍微得到改善。所以除了大伯,其他叔伯我都不熟。
大伯也不是我的亲大伯,他是二爷爷的儿子,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最大的一个。不过十八个兄弟里只有他才会看风水,算是个绝活,很多时候提到大伯,都是在指他。而且,他这门手艺还来得奇妙,不是从师学来的,也不是传承于我二爷爷,而是从我曾祖父那一代隔着辈分传下来的。
我曾祖父死的时候,我爸都还在穿开裆裤,就更别说我了。所以我对他完全没印象,很多事迹都是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了,然后自己组织起来的。
据说他死的时候正当壮年,还是附近极富盛名的“师傅”,看过很大的宝地。膝下六个儿女也都各自成家立业了,完全算得上是人生的赢家。所以他的死在当时算得上是一件轰动的大事,而且,他是自杀的。
我曾祖父看了大半辈子的风水,对自己的墓地更是重视。据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买下了一块让自己满意的地,但当时正是局势动荡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不具备法律效应,也就存在着很大的变故。
于是这里就看出我曾祖父的魄力了,当然我私下里的解释是:他肯定是脑子抽了。
没错,他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努力不白费,做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他自杀了,然后如愿以偿的葬在了这里。活人有纷争,是利益的问题,如果严重到要掘坟的地步,那就不是为了恩怨情仇,而是疯狂变态了。
而他近乎疯狂的,一定要葬在这里的原因,我实在不敢妄加猜测。也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样的诱惑,才会让他甘愿提前结束性命。
另外,关于他的手艺为什么不是传给某个儿子,而是由年仅十几岁的大伯继承,这其中的原因,也不是我能够知道的。
选一块好地下葬,要么是为了来世极乐,要么是为了后辈荣华。往下面看,我爷爷一辈人里,我大爷爷,二爷爷和六爷爷都是很早就过世了的,我并不了解。三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行将槁木的老人,和我爷爷先后脚离开了。六兄妹中,唯有排行老五的姑奶奶还在,但她是女人,入不得族谱。
其他几位我不清楚,但我听上一辈的人讲过,我爷爷在****初期就是林业站的站长,胸前是戴过大红花的。好像还参加过县长的竞选,不过后来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落选了,老年了也过得很凄苦。
所以我实在搞不明白,曾祖父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后来的十八个孙子?说到十八,这个数字也是挺有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寺庙里供奉的罗汉像。
没有文字记载,太多东西看上去都显得杂乱无章,只能靠猜测,然后任由我肆意编造。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佩服的。
曾祖父葬得很远,我们都是一年才去一次。但每一次去扫墓的时候,那里都很干净,除了坟头,四周没有杂草。据说我曾祖父还在的时候,就付给了那块地的主人额外的一笔钱,让他帮忙打理。
大伯告诉过我,人死后要是埋得远,最怕的就是“房子”周围不安静,所以一定要请左邻右舍帮着照看。
我不知道是别人心善,还是有人一直在维持着这笔钱。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大伯告诉我说,今年该你交份子钱了。那我倒是不会云里雾里的,觉得惊讶了。
我挂了电话,胡乱想着这些东西,倒把之前的事忘得七七八八了。我倒不是有多大的承受能力,只是我这个人特别健忘。有些东西我都是当时觉得震惊或者害怕,再过一会儿就又没事了。可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是生性乐观,这只能证明,我健忘症又犯了。
为了去见大伯,第二天我很早就去了医院换药,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就没有挂消炎水。这大风吹着,总不会再出汗给感染了吧。
我换了新的外套,然后在家等着大伯的电话。想了想,就把那个狼牙坠子也揣在身上了,这毕竟是我从那里面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用,但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过了一会儿大伯的电话打过来,让我到街口去坐车,说是那车不便开到门口来。
等我到了路口,看到他坐在大车里冲我打招呼,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车前面挂了一朵很大的白花,后面的车窗虽然很暗,但我还是看到了里面的冰棺。
这是一辆灵车。
如果仅仅是运送冰棺的灵车,是不用顾忌的,但大伯既然说不便开到我门口去,那就说明这冰棺里是有东西的。
看来大伯是接活了。
我跟着大伯走过不上地方,这灵车倒是第一次坐。我拉开车门上车,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司机就发动了车。我这才注意到前面还有辆黑色的轿车开路,从后视镜一看,后面也有几辆挂白花的车跟着。
我悄悄问大伯,说:“这是哪家人啊,这么大排场。”
大伯倒是不顾及那个司机,说了句,“董老二。”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道:“谁?”
“董家老二,董将臣。”
“董将臣。”我惊呼出声。
大伯扫了我一眼,让我别大惊小怪的。我悄悄望了一下司机,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动作,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就说:“他不是在浙海吗,怎么出事了?”我不确定这个司机的身份,不好直接说死了,只能用“出事”这两个字代替。
大伯说:“不知道,只是听说是病故的,刚从那边过来,董家托我接一下。”
我心里暗自琢磨:大伯虽然是全能手,但他这些年都只是看看地,算算下葬日期什么的,很少干运灵这活了。没想到董家面大,把他老人家请上了车。
董家的背景我不清楚,不过董老二的名声我还是听过的。南怀郭逢安,尚北董将臣,这两个人都是很大的名声,也可以说是恶名。年经人争强好胜,为了讨个“面子”就可以大打出手,这两个人的威名算的是很多人的目标了。
怀南通滇池,尚北接蜀中,这两个地方相当于镇子的两面门户,偏偏还各自出了一个董家,一个郭家,倒像是故意对立。
董家家大业大,老大董将华从商,老二董将臣接管家族,从小就在刀尖上讨生活,干的都是卖命的营生。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追人一直追到了尚北,被董老二带人给拦了下来,说了一句,“有我在,你就过不去”什么的,硬是把人给赶了回去,不敢再来闹事。
这其中的用的是什么法子我不清楚,但想来也不会太慈悲。总之董家老二算得上是巡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年轻一辈任谁见了都得叫声“二哥”。
听说他前几年去了浙海,在那边生意做得挺大的,没想到竟然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