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泽走了,留下了阳渊和阳希。
风愈大,林愈静;雪愈大,人愈静。
阳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女孩儿总能教她喜欢的,或是喜欢她的男子疯狂,是不是?”
“是,也不是。”阳希默默答道,看起来兴致不高。
阳渊笑了,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
“是的,我不是!”阳希也轻松地笑了。
两人并肩离开,雪地里留下了脚印。
也留下了我。
我是谁?我是一只猫。
一只猫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显然不能。
一只猫会在意人类的纠葛吗?显然不会。
一只猫与他们的关系很好吗?显然不好。
我伸了伸懒腰,然后跳下罗汉松,看着向我飞奔而来的小家伙。她穿着蓝色的羽服,羽服在雪地里跳动,就像是一只活泼的精灵,我已很少见她笑得如此无忧无虑了。
只要他们的纠葛不牵扯到小家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咧嘴笑了笑。
“小黑,回家吃饭了!”
阳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几碟小菜,然后饮下了一口酒。
他又在喝酒了。他喝酒的时候一般是无忧无虑的,但这次他越喝心头的哀意越浓;他喝酒的时候也是不吃菜的,所以他的碗筷没动。
对方的碗筷也没动,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往肚里灌酒。
这里是阳泽的道舍,酒席是阳泽的酒席,酒也是阳泽的酒。
这酒好苦!好辣!阳渊想,比那只猫的酒苦多了。但他还是一杯杯的不停的喝,阳泽喝一杯,他就喝一杯;阳泽停下,他也就停下。
他知道阳泽这是在发泄,在倾述。所以即使他的心越来越难受,他还是默默地在承受,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消去这股难受,但阳泽或许就只有这一种法子了。
阳泽的眼神渐渐迷离,苍白的脸也浮现了一些红晕,他知道阳泽要醉了。
“醉了也好!醉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他又叹了一口气。
酒杯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很悦耳,阳泽也缓缓倒下。
“阳......泽,来陪......我玩!”
阳渊忽然发现阳泽立时坐了起来,眼中醉意全消,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是谁的话会有如此的魔力,让他不愿一醉方休,忘却忧愁?
“小慈来了呀!”阳渊从未想过阳泽的声音会这般柔和,就像是一团棉花糖,还带着丝丝甜意。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院外站着一个女孩,一个十七八岁的平凡的女孩。
她的一切似乎都很平凡,除了眼睛。这样纯净、不受一丝世俗污染的眼睛,阳渊只在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身上见到过。
这时忽又跑来一个蓝袍女弟子,慌忙地红着脸道:“抱......抱歉,二师兄!我没看好她!”
“你刚入敬事部?”阳泽的声音依旧温和。
那蓝袍女弟子脸更红了,道:“是......”
“我这里,她可以随意出入。你要记好!”阳泽笑了笑,道。
“是!是!”
“你且去吧!”阳泽又道。
那女弟子脸色一喜,便告退离开,只是走远了些,便忍不住嘀咕道:“二师兄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冷啊!?”
“小慈不喜欢生人,阳渊你先回去吧!我们改日再聚一聚。”阳泽拱手笑道。
阳渊从未见过阳泽笑得如此频繁,就像他之前从未见过阳泽酩酊大醉的模样。
“改日再聚!”他亦拱手道。路过院门时,他微笑着看了一眼小慈,但小慈却怯怯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阳渊眯起了眼,若有所思。他在小慈眼中看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雪花状虚影,那是魂雪咒留下的痕迹。
他或许已明白阳泽为什么那么恨阳雪了!自己所深爱的人被其他人折磨到神智只如婴孩一般,怕是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发疯吧!
阳泽绝不是一个圣人,大师兄手下也绝不会有圣人,他们都信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忍得越久,说明他的报复会越猛烈,越残酷。
阳渊忽然有些可怜阳雪了,他知道一旦阳渊开始报复,定会让她生不如死,就像她对待小慈一样。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也不会施舍过多的怜悯。
他从储物戒中摸出自己的酒壶,一饮而尽,现在他需要放松一下。
一盘还未冷透的红烧鲤鱼摆在我的面前。
我喜欢吃鱼,喜欢入口即化、细腻嫩滑的鲜美鱼冻,更喜欢吃红烧鲤鱼。
而这两年来,小家伙似乎也只学会了红烧鲤鱼这道菜。为什么做着道菜的时候,她不会烧掉厨房?是不是为了纪念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去知道。
虽然她做这道菜的手法并不像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明,而且经常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放了太多,但每次她做这道菜时,我都会把它吃得一干二净。
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在我遇到小家伙之前的那段流浪时期,就算想吃得好一点,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那时候只要每天能吃上一顿饱饭,我就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
遇见小家伙后,我第一次吃到了红烧鲤鱼,而且是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吃到的。那时候,哪怕是一堆腐烂的老鼠肉我也能当成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何况是半截诱人的红烧鲤鱼?
但现在红烧鲤鱼就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丝毫胃口!
我的心脏,我的喉咙,就仿佛是有一块石头堵在那里!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两年前,我家乡毁灭的那段时间。
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吗?
北风越来越张狂,云层也越来越低,大雪中渐渐走出一个身影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白色道袍男人,我从未见过他。他笔直地向我走来,每走一步,我的心都要沉重上一分,仿佛那个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他在竹楼外站定,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纸条,轻轻松开手指,纸条便被狂风卷到了我面前:“象氏阳雪邀阁下前去一叙。”
接着纸条便化为灰烬。
我默默地看着白袍人,没有丝毫动静。我不想卷入他们的纠葛中。
白袍人嘴角微微翘起,又一张纸条飞到了我面前:“萧摇风,书香门第,四岁父母双亡,七岁入私塾,十岁辍学入薛不亮济世堂,十二岁因归还掌派弟子灵印之功入青城派,随一常学习。”
我全身立刻冷了下来,冷的连血液都已冻结。我的瞳孔渐渐收缩,爪子不自觉伸了出来。
白袍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随我走吧!”
我忽然觉得喉咙已被扼住,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就是那件不好的事情!
此刻我只有无力地向白袍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