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宽敞明亮,窗纱一应用了上好的软烟罗,滤过烈日骄阳剩了一屋子柔而亮的光,不经意扫过窗格上的花纹,才要细看,忽有人恕气冲冲地拍了桌子斥骂道:“你们这群人就知道乱嚼舌根,难道你们不知道张家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怜儿姐姐身份尊贵,岂是能任由你们在这里胡说的?”
众人皆是一惊,顿时鸦雀无声,雨简寻着说话的人望去,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明明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训人的模样更是老气横秋,从她话中听来,大约是与张怜有点什么关系,或许本该是一起赴宴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迟了而已,如今拼命赶来,又凑巧听了别人论起张怜的事,一时气不过才拍了桌子,而对这群同样不简单的千金小姐,眉头也皱不下,好大的气魄,与那张怜有得一比!
但很快就有人驳了她的话,皆竟天下不是张家独大,也不是她一人不可一世!
一个侍女扬头斥道:“放肆,郡主在此,岂容你在这撒野?张怜再尊贵也比不上郡主尊贵!而你,不过是张家庶出的小姐,怎敢在这撒野?扰了郡主清静!”
雨简才觉得奇怪,看向侍女身旁垂眸喝茶的女子,她面容恬静,穿着软烟海棠的宫装,青丝细绾,添了步摇,流苏为饰,更显出她的妆容雅致,典雅而不失高贵。
细想了想,水榭宴席上并未见到过她,何况是郡主身份,若她在场,老夫人怎会连提都未提!看来,她只是早了那少女几步,同样错过了水榭上的好戏!
她就坐在角落靠墙的位置,安静的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在场的人先是震惊,又见嚣张跋扈少女冷了几分的脸,悄悄的欣喜了起来,坐着那少女遭罪。
少女的脸明显白了白,略显心虚,可忽然又勾起唇角,样子很是不屑,鄙夷地瞥了一眼墙角静坐的女子,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郡主,原来就是那个克死了爹娘,孤伶伶的安乐郡主,以前有皇上,睿王替你撑腰,勉强还能吓唬得了人,如今你的靠山,一个重病缠身,一个当了逆贼,如今更是下落不明!而我的表哥临王殿下将继承大统,君临天下,日后还会封我为后,到时就让你去陪那个被废的临王妃,一起荒凉至死!”
她挥袖扬长而去,雨简猛然一惊,楞在原地,她仿佛听不清那人方才在说些什么,又仔细地去回想,越回想,心口就越来越闷,像被狠狠塞了棉花一样,闷得令人发痛,她捂着胸口,由着它痛,顿时无措,直到眼前紫色的身影掠过,心里被惊了一惊,惊了醒了一般往外奔去,紧紧跟着那名穿着宫装女子,她似乎知道眼前的这个一定能带她找到想要找到的一切!
那女子在穆府中急急穿行,大路小路,曲径回廊九转迂回,她竟如自家般熟悉,府中的人见了,未及行礼,她已匆匆而过。
雨简紧紧跟着,一步也不敢落下,自从张家庶女的话劈在心间之后,一直就有一声音在呼唤着她,痛苦地呼唤着她。
走经万绿垂杨,近来午夜梦回所见突如奔涌而至,如一般猛流一一覆没了整个脑海,那数月的平静真如暴雨前夕,真的就有覆灭了么?
不知走了多久,安乐终于停了脚步,眼前门庭半掩,她凝神细听,一直跟随左右的侍女也不敢打扰,只是退开几步远远看着。
她一动不动,听得越真切,眉间的折皱就越发得深,雨简才忐忑着走近,就有一个身影从身旁掠过,定睛一看,才确定是穆诗,难道她也听说了什么?
雨简鼓足了勇气跟上,穆诗已推开了半掩的院门,与安乐一同冲进了院子,急冲冲地跑到穆黎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哥哥,她们说子了哥哥失踪了,是什么意思?她们说子子哥哥凶多吉少,临王殿下将继承皇位,是不是真的?”
雨简在门外止步,看到穆黎身旁的暗卫,听着穆诗逼问穆黎,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只见穆黎的神色一跃,眉头紧蹙了起来,雨简心中便知,没有五分假也有五分真了……
“你们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就是张家庶出的小女儿,张琦,张怜的妹妹!”穆诗迫不及待地扯着他的袖子,着急地问:“哥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丫头还说临王为了她要废了正妃,准备立她为后,一旦得势就要把安乐与那个被废的王妃一同关进池枫山荒凉至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穆黎听着,看向安乐,见她点头,确定穆诗所说无误,忽觉得奇怪,这个件事情本不该在此时传出,宫中森严,张贵妃行事向来百密无一疏,怎会走漏如此重要的消息?而且还是从张家的一个庶女口中传出,而她又怎会让秦子旭去立一个庶女当皇后?穆家暗卫费尽心思,不计后果才探清的消息,一个倍受冷落的庶女又如何能知?
思绪至此,不经意一眼,凝神落在门庭外的女子,猛然一震,脑中轰然一声,明白过来,寒意顿起,眼光挪了挪,却躲不过去,仍是回到她的身上。
微风席卷,她好似摇摇欲坠,可眼神却是那样坚定,穆黎知道骗不过她了。
声音清朗回荡,那样冷如寒风,刮过深秋寒潭。
“她们……所说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