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介走了,欧阳轼负手站在门前,高大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今日穿一件黑色的金绣蟒袍,金玉带围在腰间,头发尽数拢起,束着像征他太子身份的发冠,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浑身都散着王者的风范。
大约是太静了,就连他微乎其微的叹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雨简,又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那条幽长的雪路,再回过头来。
“你当真令我意外,更让我振撼!我本想留你,如今却不该怎么留了!”他轻松,又显得勉强:“还好,你不是因为别人而拒绝我,还好是为了你自己!今后我不会再强求你留下,但是只要你身在这个世界一日,我便照顾你一日,若需要帮忙,希望你还能想到我!”他难得起了玩笑心:“不要说你不想欠我,就如你说的因果!大约是上辈子,我欠了你!”
雨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冷血下去,越是这样的不求回报,就越不能让人心安。
“我看,是我欠了你们!”
他突然扬起了眉毛:“不管是谁欠了谁,总之是撇不清了!不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就把你当妹妹看了,你若愿意可同露儿一样,唤我一声大哥!”
雨简看了他许久,印像中的他是寡言少语的,甚到难以想像他的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是啊,谁欠谁,谁又说得清呢?
雨简暗暗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笑望他:“大哥!”
欧阳轼伸出手,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动作轻柔娴熟,正好他对含露一般。
雨简对于含露,甚至她的亲人都是存着愧疚的,为了这份愧疚,她一直都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到头来却变成了他们在付出!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真相,会有多痛?他们甚至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更因自己无法送她走完最后一段路,也不知她走时有多孤单!
欧阳轼好此疼爱他的妹妹,怎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消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薇薇又该怎么办?
欧阳轼轻轻搭过她的肩:“今天托你的福,饿了一早上的肚子,我让人备了早膳,就在园子里,咱们赏赏雪景,也陪我吃点儿吧!”
望着窗外的阳光越发灿烂,这个早晨里融进了太多的情绪,只顾着心上的感受,忘记了胃还空着,如今一想起来,果然饿得难受。
答应了下来,放下一切,坐到了一起,那样的感觉,或许一生难求!
风悠扬,雪婉转,两人相对而坐,静赏美景,黑白棋盘被晾到了一边,一句“大哥”放轻了许多,加重了许多,彼此间更因此而变得更加自然。
欧阳轼仍是寡言的性子,偶尔几句都是儿时的趣事,他说得随意,她亦听得随意,顺着他的话,想起这太子府中那位倾城的女子,想起她轻轻诉起的曾经,不由得为她惋惜!
数不尽红尘往事,猜不透命注定,这些,那些,如同齿轮,紧紧嵌在一起,齿未脱,轮何偿能停?
太子府的两日时光,过得并不漫长,离开时,柳介只留下一张药方,赠下四字,宽心病除!
回邺城的路上并不安静,随处可见的难民,有的直奔东秦,有的直奔塞外,各自躲着战乱,看着他们,才隐约想起欧阳的一备话。
太子府前,欧阳轼亲自相送,神色俨然:“简儿,如今的天下****不安,处处都藏着陷井!南齐的叛乱并不像眼见的那般简单,你回去之后定要多加小心!”
雨简回道:“请大哥放心,仙隐后人已死在巫族的阴谋中,现在的我相貌丑陋,资质平庸,大约没人再看得起我!日后行事,我自己小心便是!”
“嗯!早前,秦子了就在东秦的京都举行过葬礼了,并请旨诏告了天下,欧阳雨简已故的消息,而且还为他,更为你,求了一桩姻缘,欧阳雨简已是秦子了明正言顺的妻子了!当时,因公事缠身,父皇才派了三皇弟前去,后来听他言语,我当真以为你已经……”他愁容不解,认真叮嘱:“你活着是好事,但别忘了,他这么做是欺君的大罪,而且他欺的不仅仅是东秦!我父皇对这件事情也很看重,毕竟你顶着的是北绍的郡主的身份,日后能远离京城就远离京城,免得惹祸上身!”
当时,脑袋一懵,乱成一团,强忍着思绪,仍笑着劝他:“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大哥,你自己也要保重,至于娘娘……你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理应执手恩爱,白头到老!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困在迷途,无人引她出来罢了!”
他笑了笑:“大哥的事情,大哥自会处理,倒是你,也不见得比我潇洒!”
马车不停地前进,镂花的窗子糊了透明的白纱,雨简就坐在窗边,头歪着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路旁的树木一棵棵往后挪动,暗暗落了泪。
“你这样靠着,头不晕吗?”
雨简被吓了一吓,急忙抺去脸上的湿润,柳介很少主动与她说话,而她主动提起的话都是关于时光罗母,几次了解下来,清楚了,无话可问,就沉了性子,不愿多话。
她转头看他,难得他开口,便尽量应着他:“会,但是习惯了,就不晕了!”
柳介捶了捶腰,瞥了她一眼:“正经事不去习惯,总习惯这些,自找罪受!”他顿了一顿,忽然又转了话峰,问:“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