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是翻云覆雨的疼,无数次想念,无数次回忆起那段日子,如今说出,却像水一样平淡,她说:“我与他定在最美的四月完婚,想着在蔓蔓的油桐花下,许下今生的情,来世的诺!却不曾想,油桐花未开,军情告急,他就那样急匆匆地走了,他告诉我,等花开了,便是他的归期!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得花开,而他却再也回不来了!漫漫黄沙掩了我的少年,他终究还是给我留了一地的青灯暮影!”
稠花乱叶,扰人愁,寸寸相思,寸寸情,她没有落泪,却仿佛再次听到了她琴曲里的成殇的哀痛!
“有人告我,他临终前抓着太子的手,最后的一句话便是,娶唤溪,代我照顾她一辈子!所以,太子娶了我,我嫁了他!我的少年是爱我的,所以我不能辜负了他!”
也许是心中的悲痛难忍,她不停地咳了起来,雨简急忙端了水与她,才见接过,便有鲜红的液体从她嘴角垂落。
“娘娘!”倩儿忽然扑了上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娘娘,您别说了,别说了!让奴婢扶你回屋吧,身子要紧啊!”
唤溪喘了口气,雨简拍着她的后背后,待她缓过劲来,才停了手,刚好劝她,就听她斥责倩儿:“你越发胆大了,还不快给我退下,我不需要你来管我!”
“娘娘……”
倩儿见她坚持着,知道劝不动她,脑中机灵一过,急忙拾起裙子,跑出了园子。
雨简见倩儿离去,又见唤溪坚持,不由得叹息:“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唤溪扶着桌子起身,与身后的一草一木融为一副至矣尽矣的画卷,轻声道:“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从一句话,一个眼神到彼此爱上,到相交,相知,相惜,何其美好!一场痴念,缭绕千年,谁也无法再留往过往的时光,唯一能留下的便是回忆!戎虽远,念中相见,余生足矣!”
她转身看她:“我这辈子做了许多错事,伤了许多人的心,又何其幸运能得到他们的包容!可我不愿再错下去,不愿再连累无辜的人,他是个好人,我希望他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希望能人个人带给他快乐,而那个人就是你,姑娘,我不知你待他如何,只知他是实心实意爱你,望你珍惜眼前人!”
雨简却淡然一笑:“娘娘既如此说了,那也该知道,我与太子之间确有些私交,却不是你想的那样,反而……”
偶然抬头,正触及她身后拱形门外,冷俊飘逸的男子,只是距离遥远,并看不清神色,印象中的他聪明自负,板着脸时总觉得他是一个不会笑的人,无论对谁,甚至对自己都极残酷的一个人!
他娶她真的是为了那个人的遗愿?他对她又存着怎样的心呢?或许他真的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傻瓜!
朝阳把整座花园都渡上了金黄色,雨简远远地看他,叹息一声,道:“反而,你就没想过放下过往,好好爱他?你可知上天是眷顾你的,可你就为什么不好好地去珍惜呢?你和你的少年对他都太不公平,你们俩的****于他何事?凭什么以一句话就将他牵扯进来,既牵扯进来了,又凭什么摆出一副两不相干的样子?”
“你也知道,事情过去很久,就像上辈子的一样,那么这辈子呢?你是不是该放下,好好地再为自己活上一回,何苦辜负你的少年对你的期许,何苦辜负你身边的人?甚至是倩儿,你都没资格去说不的!”她将梨花簪放入她的手中:“他值得你放下过往去爱,你欠他的,只能你自己去还!”
手心时骼着凉凉的,是那枝玉骨梨花簪,唤溪悲凉一笑:“我这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由得我作主了,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怎么不能,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能的!”雨简忽然有些恍神,只望着欧阳轼身边出现的瘦弱老人,他拄着拐杖,背着笨重的医箱,正与欧阳轼同走了过来。
“这不,还有柳介先呢!”
唤溪怔了怔,瞧着她神色不对,便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欧阳轼与柳介已进了园中的小道,随后就是倩儿,唤溪看了倩儿一眼,心中明白,轻叹了一声,平下心绪,冲欧阳轼行礼:“殿下!”
欧阳轼几步上前,虚扶一把:“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不好好休息?”
两人自然地保持着距离,动作平淡,说话平谈,就连眼神也是平淡。
冰雪交融中,园子里无声而细长。
唤溪只回道:“今儿早晨起来,觉得精神大好,便一时来了兴致,取了古琴到回子里练练手,没想到碰到了姑娘,难得有个知心人说说话,也不觉得乏了!”
“难得你愿意与人多说几句,心情舒畅了,身体自然好得更快些!”欧阳轼看向雨简,见她有些失神,只望着身旁的柳介,而柳介也正打量着她,遂想起什么来,轻咳一声,道:“倩儿,你还楞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娘娘回房,别误了看诊的时候!”
“是!”倩儿赶紧上前:“娘娘,咱们回去吧!”
唤溪看了雨简一眼,向欧阳轼又施一礼,把梨花簪藏进袖子,莲步轻挪,缓缓走向屋内。
雪花卷过她的裙裾上的海棠花,落在她的绣花鞋畔,惹了一地惆怅,半妆红豆,各自相思瘦,那个少年的出现就像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帮助她过渡了人生最重要的成长历程,是他教会了她所有,所以才这样深刻!
十六岁的少女,天真无知,心高眼傲,而如今,只能在她的琴曲里一闻偶尔的活泼!爱恨嗔痴,大喜大悲,一一在繃发在那个美丽的四月,有谁能想像得到,她的心要有多大才能在短短的时日里容下这些?她的少年在她的心中留下如此重的一笔,叫她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