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包扎好伤口,换掉染血的衣服,云蔻儿坚持要回家。池韶笙也没再阻止,唤来乔离雇了一辆马车,亲自将她送回云府。
云府大门紧闭,门前已是缟素一片。想必他们也得了消息,以为林陌楠死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进去?”恢复平静的池韶笙,站在云府门前,担忧地看着云蔻儿。
云蔻儿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苍白得很难看,但还是摇头:“我没那么虚弱的,可以自己进去。再说,你进去不好的。”
当年众人皆知池韶笙因公主而抛弃了她,单凭这一点,若是他前脚踏进云府,老太太必然一手一把菜刀地追着他砍。
池韶笙笑笑:“好吧,我不进去了,你自己多注意。”
云蔻儿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他却又拉住她,目光炯炯:“我同你说过的话,你要好好想着。”
“我尽量。”云蔻儿心不在焉地应着,“我可以走了吗?”
他有些失望,还是松了手。
对不起,如果结局注定让你失望,还不如一开始便不给你希望。云蔻儿默默地想。
狠心是一瞬间的事情,垂眸、转身,走得干净利落、头也不回。
家丁替云蔻儿开了门,并惊讶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云蔻儿不理会这个家丁奇怪的动作与延伸,伤口隐隐又有些痛,只好绷紧了身子往前走。
“爹爹他们呢?”云蔻儿问道。云府前院一个人都没有,大堂中也是,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多得堪比云芷溪出嫁时挂的红绸。
“老爷和夫人在表少爷的院子里。”
他们都以为林陌楠死了,便在他的院子里设了一个灵堂。云蔻儿刚一踏进林陌楠的院子,哭声便从四面八方灌到耳朵里来。
院中满满的全是人:站着的、坐着的、跪着的,甚至还有趴着的,无一不在失声痛哭。自然,这其中以女人居多。
到底是多情公子林陌楠,想来平日里没少和她们眉来眼去。
环视一周,云蔻儿却没有发现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原本一直守着林陌楠的院子的阿公。
穿过重重阻碍,终于到了所谓的林陌楠的“灵堂”——一口黑漆棺木躺在房中间,若她没猜错,棺里只是几件衣服而已。
白发人送黑发人,云太傅立在棺木前,佝偻的背影看去竟苍老了很多。这也难怪,在他心中林陌楠就是他半个亲儿子,而且这半个儿子还争气的很。林陌楠这番死法,便是为国捐躯,外人谈起来是要竖大拇指的。
随云蔻儿而来的家丁,跑过去低声对云太傅说了几句话,原本还沉浸在悲痛中的云太傅立即转过身来,满是浊泪的眼睛向她投来锋利的目光。
没待云蔻儿回过神来,云太傅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便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道着实不小,云蔻儿被打得身子一偏,生生撞到门框上。
她一手按住肚子,一手抚上脸上火辣生疼的地方,连声“爹爹”也没唤,大声问道:“你为什么打我?”
“你还有脸问?”云太傅怒气冲天,眉毛倒竖,指着她骂道:“这三天你不好好呆在家里也就罢了,你断不该出去还别的男人鬼混……”
云蔻儿不由怒火中烧:“说话要有凭有据,我怎么就和别的男人鬼混了。我失踪三天,你派人找过我吗?说打便打,你还当我是你女儿吗?”她不甘示弱地反问。
“你……”云太傅气得不轻,指着她的手指也颤抖起来。
“姐姐,”不知云芷溪从哪儿站出来,扶着爹爹,对她厉声说道:“你怎么能怪爹爹?你一失踪,爹爹便立即派人去寻你。你知道回来的人怎么回报的吗,说你被一个男人抱走了。我还劝爹爹这是一个误会,哪知今日你竟是被池韶笙送回来的。姐姐,你和表哥虽然未成亲,但也算得上是表哥的人了。如你这般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对表哥的死一点也无动于衷,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对得起表哥吗?你就算不愿守活寡,也不该这么快表现出来啊。”
云蔻儿知道她这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是说给此时竖着耳朵的所有的人听的。果然此话一出,屋内屋外的人立即面带鄙夷,窃窃私语,忿忿不平。
云太傅被云芷溪这么一激,更是怒不可遏,扬起手又要向她打来。云芷溪忙惺惺作态,假装阻止云太傅,实际却故意错开手来,由着云太傅的手再次朝云蔻儿扇来。
云蔻儿后退一步,堪堪躲他的巴掌。而云太傅收势不住,巴掌竟最终响亮地落在云芷溪的脸上。
云芷溪捂着脸,惊得没了反应。
这对云太傅来说简直是羞辱至极,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不孝子,云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滚,你给我滚!”
云蔻儿攀着门柱,冷眼看着这个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中年男子:“我也好奇,为什么我非得姓云,为什么有一个你这样的爹爹。滚我倒不会,你没教过我,你什么也没教过我。还有,”云蔻儿越过他们看向那副棺木:“在没有亲眼看到陌楠的尸体前,我不会浪费一滴眼泪在这种事情上的。你们愿意哭的继续哭,假哭的人就别再难为自己了,不觉得这洋葱味太大了吗?”云蔻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云芷溪。
空气中微微有些洋葱味,在云芷溪上前时味道更甚。别人闻不出来,之于云蔻儿却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云太傅张嘴还要说什么,却是瞪着眼睛没了下文,显然气得忘了词儿。对于熟得万卷诗书的他来说,骂人的话还是极少学到的。
“我要去找我娘了,您老留着力气继续哭吧,我就不在这招您骂了。”说完,云蔻儿转身便走。
她同爹爹吵出这样大的动静,老太太居然都没有跑出来护犊子,显然不在这里。但是这种场合老太太都不出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慌,老太太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步伐凌乱地跑去老太太的房间,按着肚子的那只手已经潮湿一片。
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草药味。
“小姐!”玲珑伶俐见是她,一人挂着两只红肿似灯笼的眼睛,惊喜地向她扑来,却是在离她一步之外齐齐停下。
“小姐,你受伤了?”
云蔻儿自嘲一笑:多么讽刺,一眼便看出她受伤的人,从来都不是那些所谓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