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守所的几个月里,陈没有被提审过。他不甘寂寞,每天吃过早饭,便伏案写作,主要是撰写抗日战争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在这篇长达3万字,题为《八年来的回顾》的文章中,陈公博竭力为自己的汉奸行为辩护。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虽然蒋委员长很忙,但这个秃头还“挂念”着自己,不然,军统局长戴笠不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戴笠要他好好改造,并许诺:困难只是暂时的。与戴谈话后,陈公博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在囚室里喜形于色。他想,戴笠此时来看我,是在向我传递一个好的信息。平时一言不发的他,这时也无话找话地与看守聊上几句,高兴之时还哼上几句《春草闯堂》。
命运这东西是最反复无常的,在陈公博的命运即将“柳暗花明”的时候,一件事的发生又让陈公博的命运“山重水复”了——戴笠不久罹遇飞机失事,over了。得知戴笠摔死的消息后,陈公博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太知道******的为人了。戴笠不死,老蒋作过的承诺,有可能到时兑得了现。现在戴笠死了,死无对证,******说过的话,肯定会一阵风吹过。果然没过多久,陈公博与陈璧君、褚民谊等3人,被转押到苏州高等法院狮子口监狱看守所。陈公博心中暗暗叫苦:进了“狮子口”,看来生还的机会没有了!
很快,法庭开庭,公开审判陈公博。审判持续了六个半小时,陈公博这天的装扮很酷,他身穿深灰色布面夹衫,灰色呢西装裤,头戴黑呢船形帽,脚踩一双黑皮鞋。为了更酷一点,他还夹了两本卷宗,像个出席会议的代表,完全不是一个就要被审判的囚犯。之所以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完全因为陈公博的一个请求,他问法官能不能当庭宣读他在看守所写好的《八年来的回顾》,审判长同意了。陈公博不紧不慢打开卷宗,朗读起来,这一读就是115分钟。
这是一篇竭力为自己开脱罪行的长文,虽然写的颇有文采,但阻止不了高等法院对陈公博的死刑判决。陈公博神情紧张、两腿抖动地听完判决,但假作镇静,勉强地笑笑。在他看来,成王败寇,just so so。接着,陈公博被押回狮子口监狱,关押在“礼”字监房。狮子口监狱的监房编号以前以“知、过、必、改”四字排列,后以“礼、义、廉、耻”四字排列。“礼”字监里,关押着地位较高的汉奸和******,倒也对得起陈公博的身份。
除了“礼”字监,“义”字监关押一般汉奸和******;“廉”、“耻”字监,关押盗匪、烟毒、杀人等普通刑事犯。监内关押的犯人以重要案犯和死刑犯居多。狮子口监狱定员为500名,但经常“超载”,特别是兵荒马乱的年景尤甚。民国《苏州明报》报导:“值此社会经济衰落,世风日下之时,窃盗****日有所闻,致苏地各监狱均人满为患。第三监狱及分监均押有一千数百名,现第三监狱及分监对人犯已不能再予收留。”
这里的“第三监狱”就是狮子口监狱,陈公博“初来乍到”的时候,狮子口监狱大约“入住”了1400多名犯人。他们住在“半米字”格局的监房里,条件好的3人凑一间,条件差的5人挤一室。陈公博因为是“名牌汉奸”,所以受到特殊优待,住进了“单间”。陈公博在狮子口监狱睡的是木板床铺,吃的是供应的饭菜伙食,甚至还有锻炼身体的机会——为了让犯人强身健体,监狱特地修建了10个工场。囚犯可以走出监房参加劳动,穿牙刷,糊火柴盒,编织藤器。
一度,由狮子口监狱犯人制作出的绣花被面、绣花枕头、牙刷、火柴盒、煤球等产品,因为质量上乘,所以很受欢迎。据民国《申报》载:“苏州监狱制品如毛巾、布、藤器、皮鞋等,较诸市上售买者益为精良,社会上亦皆乐用,致畅销渐见推广。”甚至,民国8年,政府在北京举办了一个产品博览会,等评比结果揭晓,狮子口监狱有5种产品获奖,其中藤提包竟获特等奖。
劳动归劳动,这里是监狱,改造犯人是首要的,所以陈公博要参加监狱的思想改造。狮子口监狱有专门的“教诲室”,由教诲师对犯人进行教育,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集合教诲,择重大节日,将犯人集中,讲一些诸如“赌博有害”、“永远戒烟”的话题。二是类别教育,文盲犯人,先教其写字,设识字班;对病犯进行慰问教诲,就是递根香蕉让他感动到不好意思那种;对******没啥好说的,直接送至反省院“训育反省”,陈公博属于这种。三是人人教诲,用佛教经典和圣经作为教诲教材,彻底击垮罪犯脆弱的心灵。
在工场做完劳动,灵魂反省完毕,陈公博会躺在他“礼”字监房的床上,透过一扇极其狭窄的小窗,眺望远处模糊的环城河。靠环城河边的狱墙上有个小洞,叫“拖牢洞”,凡被处死和病死的犯人,均从洞内拖出。想到这里,陈公博一阵心悸和不舒服,他听说,这里是有刑场的,只是不知道在哪。他也不想知道狮子口监狱内的刑场在哪,尽管他肯定是要死的,但是否死在监狱,还不确定。
陈公博知道自己来日不多,倒也显得心神气定。同狱的大小汉奸们,想趁着这个机会,求点陈公博的“遗墨”。陈公博有求必应,乐此不疲。不知今日CCTV之《鉴宝》,是否有陈公博的“宝贝儿”,只是在陈公博赴死当日,这位仁兄还在一本正经地研习书法,在写一副对联。
这是陈公博写的最后一副对联,下联的最后一个字是“新”,或者是因为紧张,他误写成了“心”。陈公博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想重写,监狱长没答应,鬼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就在这天,司法部下达执行死刑的命令,要求“秘密、迅速”。陈公博从“礼”字监房内押出,送到临时审判庭。检察官问明姓名、年龄、籍贯后,宣布“奉令于今天执行”。
听到执行的那一刻,陈公博的心应该碎了,豆腐渣似的。他有很多牵挂,亦有很多遗愿:给******的信没有写完,藏在茅坑里的黄金美钞不能享用了,汪精卫送的钢笔很好使,但地狱通信不方便,还有日本人授予的一枚一等旭日大绶章,如果能够随葬,就太好了。
这些表明,陈公博临死前还惦记着三个男人:一是******,陈公博给蒋写了一封信,可惜没能写完,已经写完的内容,都是劝蒋尽快弄死共产党,其“反共情结”至死方休;一是汪精卫(兆铭),汪是他的偶像,他是汪的粉丝;一是日本天皇,他给陈公博发的一块破铁片,居然成了陈眼中的宝物,竟要求随葬,其汉奸本性至死不改。就凭这一点,你说他不是汉奸,那真是侮辱了汉奸。
陈公博的最后要求,是要见见他的老朋友陈璧君和褚民谊。因为要去女监,所以陈公博回到监房,穿了一件士林布长衫,着一双黑色丝袜和黑色皮鞋。他由狱警带着见了褚民谊,褚民谊吓了一跳,以为叫着自己一同上路。情知陈公博买的是“单人票”,这才松了口气。两汉奸四目相对,自知罪大恶极,默默无语。
作为汪精卫的忠实粉丝,陈公博对陈璧君是很恭敬的。他去见“汪夫人”,很有创意地端了一把茶壶,这是他生前最喜爱的一把茶壶,如今要送给“汪夫人”作纪念了。陈璧君也是刚烈女子,当即做出承诺:你先走着黄泉路,等我有了法子,再来报答侬的灵魂!
这个承诺太渺茫,相当于告诉你:你先死着,等我有了法子,再把你活过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生前作恶多端,但出于本能,陈公博死前是希望狱警能做的“干净”一些。他也心生惧怕,虽然装模作样,双手插入裤袋,但还是在最后崩溃了。
陈公博伏法以后,尸体移至监狱附近的殡仪馆,由其妻李励庄备棺入殓。其时,百姓赶到殡仪馆争看一代大汉奸的可耻下场,殡仪馆内人头济济,连湖石假山也被挤倒。
陈公博就此,在狮子口监狱走完了其罪恶的一生。
1946年4月22日,江南名城苏州异常燥热,狮子口第三监狱的黑漆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铁门外站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狱警。就在圣玛丽教堂响起早课钟的时候,监狱那两扇大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从里面先开出了一辆军用的六轮卡车,卡车上面载着三十多名狱警,汽车的车顶上,还驾着一挺转盘子机枪。卡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囚车,囚车上坐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汉奸褚民谊。
褚民谊有很多头衔:著名业余昆曲家、太极拳家、医学博士、国民党元老,日伪汉奸。他曾任伪还都筹备委员会委员长、行政院院长、外交部长、驻日大使、广东省省长等职。在伪国民党六届一中全会上,褚民谊任秘书长,成为汪伪国民党的“总管家”。当时,人们对汪陈夫妇手下的汉奸,以“陈公博的嘴,周佛海的笔,褚民谊的腿”并称。可见,褚民谊是仅次于陈公博的“极品汉奸”。
褚民谊的经历很丰富:他19岁东渡日本求学,22岁参加同盟会,在法国和蔡元培等创办中国印书局宣传反满革命,1920年与吴稚晖在法国里昂中法大学任副校长, 1924年在法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任广东大学校长,1926年被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北伐时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后方军医处处长,1928年任上海中法工业专门学校校长,1932年任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1939年加入汪伪政府,成为其核心人物之一。1942年褚曾任访日专使,日本天皇授予一等旭日大绶章。
这是一个经历很复杂,甚至才华横溢的大汉奸。昆曲只是他的业余爱好,没想到被他玩成了“家”。他的太极拳也打的极好,曾积极推广武术,撰写过《国术源流考》等书,创编了“太极操”,大力推广,四处表演。他在政坛上炙手可热,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在孙中山大本营任职。又曾经营民谊药厂等企业,还是个颇有资产的企业家。这么一个不缺官当,不缺钱花的人,最后被汪精卫拉下水,成为“极品汉奸”,还要从一桩特殊的婚姻谈起。
说起来,汪精卫是给褚民谊做过媒的。他给褚民谊找的女人叫陈舜贞,竟然只是个婢女。虽然只是个婢女,但你得看给谁当婢女。陈舜贞当时给陈璧君的母亲当婢女,后来被认为养女,成了陈璧君的妹妹。而陈璧君又是汪精卫的老婆,所以,褚民谊表面上娶了个婢女很掉价,但实际上和汪精卫扯上了关系,成了连襟。加之,汪精卫是他的偶像,他也是汪的粉丝,所以死心塌地当汉奸,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褚民谊是个人才,但投靠日本人后,干的那些事儿却不厚道:其一,附和汪逆,反抗中央,出任伪职;其二,参与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其三,对英美宣战,英美是二战时中国的哥们,对英美宣战就等于对中国宣战;其四,助敌成立振兴公司,帮助日本进行扩充军需,他那点儿商业才能没用到正处;其五,在广东省长任内,擅加关税,补给日本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