霰雪轻碎，打在碧彩金辉的琉璃瓦上，薄薄地盖了一层。冷风吹过，直往人脖子里灌，刺骨的凉。
銘政殿内，炭火的暖气迎面扑来，却吹不散这一室的阴霾，大殿之上，除开妙弋，大殿之上却也只有太医院之首魏林在，姬弘智面目阴沉，指节分明的手更是握得泛白。
“放肆！放肆！竟当这朕的面杀朕的妃子，是不是哪天，还要对朕动手！”怒吼着，猛的掀掉金丝楠木上的文案，殿内宫女闻言，亦是猛的跪在地上，连大气亦不敢出半分。
“朕一定要查清，一定查清！来人！来人！”
殿外的细雪随着帘子的起落灌进一片，吹得这声音不冷不热，丞一推门而入，面色亦好不到哪里去，径直从妙弋身旁穿过，抬眼看了姬弘智，这才道：“皇上，已然烧了。”
丞一所烧的，自然是步艾妍的尸首，气息已决再无生路，而那般怪异的死法，即便到现在已让人心惊。
姬弘智面色并未好到哪里去，未看他，只坐在原处，冷言道：“使臣呢？”
“已有礼部安顿。”
姬弘智面色亦难看，他虽未想过要留下宸妃腹中的孩子，可不想有人竟敢在他的面前用这般手段，鹰隼般的眸充满血丝，视线却依旧落在至此一言未发的女子身上。
“司巫，这事你如何看？”
妙弋神色淡然，清冷的声音却也缓缓开口。“回皇上，是蛊。”
震惊，错愕，在场之人虽已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如今被证实心底又怎能不惊呼，巫蛊之术虽为一体，但只从皇贵妃一事过后，蛊亦被立为禁术，而如此惨绝人寰的禁术更是不曾有人见过。
丞一亦是一惊，可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亦有了一份沉着的性子，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人，当年赤炎的公主，昷岄的皇贵妃娘娘因一时妒意，亦会以蛊戏耍宫中嫔妃，但亦是点到为之。
而蛊亦是赤炎最为擅闯之术，自赤炎国灭，这个字似乎已然淡出大家的视线，可不想会凭空出了这样的岔子。
姬弘智面色难看，视线更落在魏林容颜之上，此时的魏林跪在地上，低着头，面色亦惨白。
“你时常为宸妃请平安脉，竟未查出半分异样吗？”姬弘智的语气虽无什么变化，但细听之下亦寒到了极致，巫蛊，向来是他的底线。
“回……回皇上……”
“此事怨不得魏大人。”妙弋淡淡开口，抬眸间，一双赤红的眼亦平静无波。“此蛊名曰丧魂子，专已胎儿为食，食尽，便破腹而出，脉象与喜脉无异，医者难以看出什么，只是宸妃孕有数月，即便中蛊，亦不该是今晚的。”
只简单的几个字，已然为魏林辩解，魏林满头冷汗，此刻心里却也放松了不少，亦着实对这位司巫有了好感，可亦说明，今夜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司巫大人会蛊？”倒是姬弘智面色冷了几分。
妙弋神情淡然。“巫蛊本为一体，若下官说不知道才是真正的欺君，只是若说会却不竟然，恩师曾与皇贵妃娘娘有过几面之缘，因对巫蛊之事的执着，这才询问了些，故而下官亦有几分了解。”
姬弘智面色阴冷，但提及皇贵妃时，眸光亦柔和了些。“以司巫大人之见，此事乃何人所为？”
“臣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此蛊必是精蛊之人所练，以四十九名孩童之血喂养。”
话至此处，已然明了，姬弘智眸光森寒，却也道：“命刑部严密彻查此事，着重皇子府邸，包括东宫在内，不管任何人，皆不可放过。”
即便不多言，在场之人亦明白，被下蛊的不是旁人，而是怀有子嗣的宸妃，虽后宫争宠严重，可绝不会用皇上最厌恶的手段，更不会选在今夜动手。
而唯一的原因，怕也只有党挣了。
朝堂之上的局势很是明显，辄王只用了这般短的时间便让朝臣对他抱有不该有的希望，反倒是太子，却也见不被看好。
看来这辄王不容被小觑。
丞一站至原处，欲言又止，姬弘智眉宇轻挑，却也多出几分不耐烦。“什么事，说。”
“回皇上，亏空之案，刑部尚书亦牵连在内。”
姬弘智眼眸微紧，到忘了这出，上次亏空之案的官员受牵连的人到不少，他虽未全动，却也动了几个能动的，又逢战事，刑部之位竟空置到现在。
眼底一紧，手指触碰到那文案之上，曳邕二字却也映入眼帘。
低沉的声音道：“朕记得曳邕曾任过刑部侍郎，却案情之事却也有自己的见解。”
丞一微顿，却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不敢多言，只淡淡答了一声。“是。”
“这刑部之位暂有曳邕替着吧！这案必须彻查，牵连者，夷九族。”
众人皆是一惊，却未多言。
虽曳家的地位在朝堂不低，但如今太子的声望却非从前，皇上破例立曳邕为刑部尚书，不仅是让朝堂官员认清他对太子的态度，亦是因为曳邕本身就与曳家不同，此案交给他，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夷九族之事却让众人须臾，看来这事，果真触碰到皇上的底线了。
“你们退下吧！”浅浅摆手，姬弘智的语气亦无多少力度。
二人行礼，却也行礼退了下去。
姬弘智扶住太阳穴，轻轻按压着，丞一缓步上前替他按压，却不再多言。
这些年，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巫蛊，如今竟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使这种手段。
“玄奕呢？”低沉的声音响起，丞一面色不辨，却也道：“封将军此刻怕是在天策府呢！”
“传朕旨意，命他严密彻查此事，朕要知道是何人竟敢在朕面前做如此之事。”
“奴才，领旨。”
小雪未停，飘飘洒洒地打着旋落下，车马已经走了些许时辰，近辄王府门这才缓缓停下，撩开了车帘，穆廖却也缓步下了车，小厮亦将伞递上。
自宫宴回来过后，辄王忽然命人传来消息，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了，深沉的眸望着辄王府的门匾，穆廖轻撩大氅，款步却也踏入了辄王府。
前面一座青石拱桥上，有人站在高处，穆廖面色不辨，却也摆手吩咐打伞的人退了下去，快步往桥上走去，到近前叫道：“王爷。”
那人回首，却也是姬云辄，散雪纷飞中他身披一件纯白色的鹤氅，发间玉带轻扬，俊逸的脸庞隐带削瘦，身形略薄，却难掩此刻骇人之气。
他肩头落了不少雪，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王爷，天寒雪冷，如何站在这里？”
“你从未说过，给宸妃服用的是蛊。”姬云辄面色冷然，少了几分平素的文雅之态，语气听上去更像是质问。
穆廖亦是一顿，不曾想他这么快就知晓了，面色亦无多大变化，只道：“曳家地位根深蒂固，皇上对太子更是宠爱，若非触碰皇上的底线，这位太子，又如何拉的下来。”
他自幼随父亲行商，对赤炎蛊毒亦是了解的，此次更是多番托人打探，才得到这丧魂子的蛊，他又怎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此次一旦暴露，父皇必不会轻易放过，你，可有想过后果？”姬云辄面色并无丝毫愉悦，修长的手负于身后，神色更是紧紧落在穆廖身上。
商人心思复杂，他可以理解，可他却不允许自己亦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王爷放心，偷盗或买卖婴孩之人皆是埋在东宫的眼线所谓，他们皆服用了剧毒，家人亦在我们手中握，不会乱言，而东宫内亦埋有炼蛊和养蛊的东西，即便要怀疑，亦只会怀疑太子罢了。”
穆廖神色不辨，姬云辄的面色到好了几分，这穆廖做事狠辣他是知晓的，未曾想亦想的这般周全，只是想到宫宴之事面色亦沉了几分。“此事暂不说，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在宫宴上动手。”
“宫宴？”穆廖微微蹙眉，道：“宫宴如何了？”
姬云辄看他，两道剑眉便蹙起，他竟还问宫宴发生了什么。“蛊虫当中从宸妃腹中爬出，大殿上的人皆知晓了，此事，你不知？”
“怎会，离蛊毒发作，尚有一月时间。”穆廖亦有些吃惊，难怪他会在宫之后这般急这见自己。
“一月时间？你难道在用蛊的时候不清楚吗？你不知当时父皇的神色，只怕此次定会彻查了。”
穆廖眉宇微蹙。“蛊之事我并不完全清楚，上次给我蛊的女子亦消失不见，不过即已发生，便换回不了什么，此后王爷若有什么事，暗中命人传来便是，王爷行事亦要如平常一般，切勿有异样。”
“此事本王自然知晓，你最好保证你的方法有效，否则牵连的便不是本王一人了，只是姬云翊今日之举到着实让人不解。”
“姬云翊？”提及姬云翊，穆廖神色亦有些变化。
“不错，他今日竟回绝了坔桑公主，请旨娶步家庶女。”若因权利，他又怎会放弃坔桑，可这举动又是何意呢？
“步家还有庶女？”穆廖亦微微蹙眉。“姬云翊处事向来怪异，此举虽不知何意，可步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步家已失去了一个筹码，必定会在姬云翊身上下功夫。”
“此事便交给你，这段时间父皇必会派人调查，你谨慎些。”
“是。”
